精心打理好的发丝掉了一缕,粘在额头上,脸颊上冻出两团红色。
艳丽的红唇不停呼出白雾,绕在四周,让她焦灼的面孔有些不真实。
她只盯着赵屹,一眨不眨。
仿佛这世间只有赵屹。
仿佛一闭眼赵屹会消失。
目中有汹涌的情绪积涌,不知何时就会澎湃而出。
她开口,嗓音颤着,“赵屹,你多大了?”
赵屹已感觉到不对劲,他静默望着她,沉沉开口,“二十。”
雪陡然变大,渐渐挡住视线,看不清对面的神情。
两人睫毛上和发丝上全是雪花。
身上也很快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隔着雪帘,齐飞的嗓音有着声嘶力竭的哑,“你是不是B市长大?”
赵屹已感知到了什么,身躯冷如寒铁,“是,B市孤儿院。”
齐飞身子剧颤,几乎要站不住,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像是在问赵屹,又像是在对着这飘着鹅毛大雪的穹苍自言自语,“滨河公园,你去过滨河公园吗……”
话未落音,赵屹便答了:“滨河公园的情人岛,是我被抛弃的地方。四月份。”
齐飞急问:“你脖子上有没有戴一样东西?”
赵屹答:“一个银锁片,刻着一只小鸟。”
提着的那口气轰然崩掉。
齐飞犹如雕像,僵在原地。
就连皮草滑掉,露出了裸/露的肩,也丝毫没有感到冷。
她目光像是在望着赵屹,又像在望着虚无之处。
脸上肌肉剧烈抽/动,呈现出一种大悲大喜交杂着的神情。
眼中有惊恐,有无措,有激动……
像人即将癫狂时的扭曲表情。
“小四月!”
终于,齐飞发出崩溃的凄叫,“扑通”一声。
直直跪在地上。
伏着身子,扑在冰凉入骨的积雪上,嚎啕大哭。
沉重的踩雪声响起。
一双沾满雪屑的鞋子停在她面前。
她抬首,一张泪痕满布、妆容狼狈的脸上,涕泪横流。
赵屹没有俯身,没有扶她,只是俯视着她。
黑目冰冷凝重,如深渊。
齐飞双目通红,眼泪不停往外涌,与糊掉的妆容一起,冻在脸上。
她已不在乎。
只是仰望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目光贪婪,卑微。
丝毫不敢眨眼,生怕他消失。
犹如仰望握她生杀的神祗。
宇宙的星光仿佛在此刻都聚在她眸中。
她猛然伸手,精致指甲划过他的裤腿攥住,摇着他,似疯狂,“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小四月?”
“老天爷,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
……
*
穿过皑皑白雪,终于到了教学楼。
今天为防雪滑路不好走,吕湘宁和曲清韵早来了片刻,就在走廊四处转了一下。
这是新建没多久的楼,是A大传奇毕业生“权神”捐赠的。
顶楼走廊有个优秀毕业生展览。
她们走过去,一一浏览。
不明白这样的展览为什么要放在顶楼,放在一楼不是观众更多吗。太低调了。
曲清韵忽然“哼”了声,远远走开了。
吕湘宁问:“宝,怎么了?”
曲清韵气道:“哪里都有他,阴魂不散!”
吕湘宁过去一看,是捐赠者“权神”的图文介绍。
里面放了一张权神年轻时在A大校园里的照片。
吕湘宁忍不住惊呼:“我去!”
一模一样啊!
简直跟赵屹一模一样!
那眉眼那鬓角那发色!
不知道的以为赵屹拍了做旧了放进去的。
吕湘宁目瞪口呆半晌,偷偷拍了两张,然后过去安慰曲清韵,“宝,别生气,咱以后不来这里了。”
曲清韵说:“长得像权神简直是对权神的侮辱!”
吕湘宁:“……”
她现在无比确定,曲清韵没有完全放下。
典型的因爱生恨。
她悄悄给赵屹发过去那两张照片,问:“同学,是你魂穿了,还是你失散多年的爹爹找到了?”
赵屹没有回。
*
晚上回家,曲院长正在看报纸。
女儿回来,一般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是打打馋虫。
今天看来,还是心情不好。
曲院长逗着女儿聊了两句,说:“原来那就是赵屹啊。小伙子不错,怪不得我女儿情根深种。”
曲清韵气得一下子哭出来,“别说了,爸!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曲院长不以为然,给女儿递上纸巾,“你喜欢别人不犯法。知道他有女友了就退出,又没有去破坏他人感情,不愧是爸爸的好女儿。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我现在看到他就讨厌,可哪哪都有他,我受不了了。”曲清韵哭着伏在父亲的肩上。
曲院长爱怜的抚着女儿,安慰她:“孩子,你这还是没有放下。不用怕,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多去看看周围风景,不要被他挡住了眼。”
“断掉一份感情必然痛苦,但你只能自己去经历,没有人能帮你。”
“你一路长大都太顺了,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现在才意难平。恭喜你,能跨过去,又成长了一大步。爸爸陪着你,等你好消息。”
这番话好熟悉。
吕湘宁也跟她说过。
可她终究还是拿不开挡在她眼前的那片叶子。
父女俩难得有机会敞开心扉,聊了一晚上,曲清韵心中郁闷散去。
晚上,辗转反侧,不免回想了许多。
其实现在从旁观者来看,赵屹从头到尾也没有给过她希望,虽然没告诉她有女友,但是一直在用行动和语言拒绝。
都是她一厢情愿。
都有错,她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不好吗。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曲院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说感觉赵屹眼熟,长得像我师兄。”
能被他称为师兄的没几个。
妻子问:“权峥?”
正在抹脸的曲清韵停住,说:“我昨天看到权神年轻时的照片了,一模一样。”
“赵屹不是个孤儿,是哪个市的?”
“B市。”
曲院长眉头紧蹙。
“爸,怎么了?”曲清韵靠过来。
“没什么。”
曲院长明显的有心事,曲清韵问不出话来,就赶着问:“爸,权神是个什么人啊,昨天我也没仔细看。”
这个曲院长倒是愿意跟妻女说说的。
“……师兄是公认的天才,权神这个称呼是当时老师给他取的,后来没走学术,研发了一套系统积攒了些资本,做投资,很成功,现在集团规模很大……”
“……不过师兄这两年过得一点不顺心,儿子吸毒赌博,无恶不作,也戒不掉,老婆对孩子宠溺过头,现在光想着要分师兄的身家……”
“……管这么大集团,压力本来就大,家庭还不和睦,师兄才六十出头,一身的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