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笨聪取过第三本册子,只见其封面变成了“降将名录”,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翻开细看,却见这册子中只记了一个名字----范元胡;这名字的后面,又写了其在元军中的职位与归顺原因,再看归顺日期,竟然就在今日。
范元胡,是张弘范的一名部下。至于范元胡为何要归降大宋,此事还得从三十余年前说起。
三十多年以前,金国有位将军,名叫孛术鲁久住。端平入洛之后,孛术鲁久住归顺了南宋,并成为两淮制置大使赵范的一员部下。孛术鲁久住对赵范仰慕已久,归顺宋朝之后,便起了汉人名字,叫做“范用吉”。南宋从此就多了一位北军将领,范用吉。
范用吉归降之后不久,长达五十年的宋蒙战争开始。
南宋朝庭对北军将领极不信任,使得北军将领们惶惶然不可终日;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年,范用吉受宋朝将领挤兑,不堪重压,与郭胜、赵祥、葛义勇、崔文举、李伯渊、段用、董师俊等十余名北军将领,先后投降了蒙元。
蒙元当时奉行灭族政策,但为了稳定河南的局势,只得重用范用吉,派其出任河南行省。
范用吉投降蒙古之后,每每思及蒙鞑屠杀完颜一族之事,心生颇生悔意,便派出亲信与孟珙联络,请求再次归降。孟珙得到消息,大喜过望,连忙上书朝廷。
当时南宋的参知政事叫做乔行简,此人与孟珙有隙,又担心范用吉的归降会增长孟珙的势力,竟然劝说宋理宗拒绝了孟珙的请求。孟珙听到这结果,长叹不已,心知大势已去,再无战意,随即请求辞去京湖安抚制置大使一职;宋理宗在乔行简的劝说下,竟然批准了。孟珙从此一病不起,直到去世,再也未掌管过兵权。
按着孟珙的意思,如果南宋接受了范用吉的归降,便可以像金国那样据关守河,阻止蒙元南下。
“据关守河”中的“关”,是指潼关,天险,难破;“河”是指黄河,水急,不可越。当时,黄河并不是后世的路线,而是在横穿整个河南之后,从江苏进入东海,其出海口与长江基本在同一个地方;至于后世的射阳、滨海等地,在宋朝时全是一片大海。
战争的初期,南宋水师远胜蒙古,如果招降了范用吉,黄河沿线必定可守;西边的潼关天险,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极难攻破。二战时日本人也未渡过黄河,未攻入潼关,大都是因此。
如果南宋能够像金国那样据关守河,就等于增加了半个金国的军力,后来的事态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了。可惜的是,乔行简等人出于一已之私,竟然说服了宋理宗,错失这个大好时机。
范用吉归降未成,终日郁郁不乐,后来索性回到了山东,再也不理作战之事。范用吉生有一子,名叫范元胡。范元胡自幼熟读兵书,成年之后加入了张弘范的部下,成了一名水师将军,还参加了崖山海战。
张弘范离开福州之前,命范元胡继续搜寻宋朝庭的下落。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告发了范用吉当年投降孟珙一事。元朝刑部查证之后,下令将范用吉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就是范用吉的家人一个不留,通通杀光,当然也包括范元胡在内。范元胡听说了此事,连夜出逃,又知宋朝庭尚在,东海小岛上还有宋军一千余人,登时起了反叛之心,带着七十名亲信,五艘战船,满载粮食火炮,连夜奔降。
在原历史中,范元胡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水师将军,后因其父归降一事,被斩首于元大都,甚至在《元史》中也无事迹记载。
然而历史即将重写。谁也没有料到,“范元胡”这个名字,竟然会与“大都三屠”、“埃及七日”等历史事件紧密相关;后人对其褒贬不一,众说纷纭,成为百余年的争论焦点。此为后话。
大宋的第一员降将竟然不是宋人,而是降于蒙元的金人,此事多少出乎郭笨聪的意料;然而他现在无瑕考虑这些,因为又有二十四门元军的铜炮可以回炉熔铸,亦即是说,再过十日,将会有八门新火炮铸成,崖山舰的舰炮将增至十六门。
当然,范元胡的归顺不仅送了火炮与战船,还带来了十二万斤的粮食。这些粮食,让户部尚书范志远大大松了一口气。朝庭迁至琼州已近两月,同来的还有一万二千名士兵。琼州人口总共十余万,忽然来了一万多人,虽说不至于没饭吃,但官仓中的粮食却已用尽,就差向民间征粮了。这十二万斤粮食虽说不多,但至少够士兵们吃半个月了。
数十年前,南宋朝庭人才济济,却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使得战争防线从黄河移至长江,同时失去了潼关天险。如今,大宋朝庭并没有文武百官,甚至还缺少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两位大员,连同郭笨聪这个四品大员算在内,也只有二十余人。
然而就是这二十余人,使得大宋朝庭得以脱胎换骨。崖山一战,等于在朝庭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留下来的全是主战派的精英,在郭笨聪看来,朝庭再也不会出现像贾似道、丁大全、留梦炎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郭笨聪想的自然没错,如今的朝庭虽小,却是南宋最精干、最强力的朝庭,只是朝庭现在面临的并非打仗,而是如何接受第一名降将。
元寇的祖宗曾经讲过这么一段话,“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亲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
奉行此信条的鞑靼一族,使得屠杀变成了一种制度。
蒙鞑灭金时,兵马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两河东路、山东东路的金人、汉人,几被杀绝;金银财富,尽被虏去;牛羊马畜,皆被席卷;男子为奴,女子作娼,民宅俱毁,城镇尽焚!
金国灭亡之后,蒙鞑转为攻宋,蒙鞑内部有人大放厥词,其原话为:“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此种决策的实施,在四川境内尤其为甚。鞑靼军深入川内掠夺,使整个四川损失空前。与蒙军对抗的沔州、阶州、枣阳、郢州等十余城镇,一旦城破,全城百姓无论官民,一律遭到屠杀;据史料载,抗战前后几十年间,四川人口从两千万锐减至不到八十万。在面对杀戮的情况下,宋军将领即使战死,也不会归顺。
蒙鞑首领窝阔台死后,其政策有所转变,但这并不是蛮人内部的文明发展,而是受了中原优种文化的熏陶,逐渐去除了野蛮,沾染了些文明,算是一种兽性的进化。此种进化,要归功于辽国的降臣耶律楚才,以及大批的宋朝降将。
襄阳城破之后,南宋朝庭岌岌可危。元寇在损失另一寇首之后,意识到了招降的重要性,其策略多有多改变,例如投降的宋将不但封官,还给予人身保护,甚至将其家属接到安全的地方,以防反蒙义士报复。在此种情况下,许多宋军将领出于各种原因,陆续归降。
越到后来,蒙鞑越意识到招降的重要性,因此每到一个军事要塞,统帅都会亲自出马劝降,如果劝降不成,就会利用被俘宋朝将领,或是其亲属,对南宋守将展开多轮劝说,又是威逼**,又是高官利诱,同时还在城外实施全方位的重兵包围,将宋朝将领逼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事情到了这时,宋军的将领倍受煎熬。降,有悖于春秋大义;战,城池终将破,百姓亦会跟着遭殃。
战还是降,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