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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得父若此 女亦何所求

陆秀夫道:“我待琴儿,有如亲生女儿一般。”

郭笨聪听得此话,犹如五雷轰顶一般,顿时惊得呆了;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听琴并非陆秀夫的亲生女儿;他震惊之余,偷眼向听琴看去,却见她并无异状,只是呆呆地望着窗户,似乎早已知晓此事。

二人在窗外站了片刻,屋内又传来陆只影的声音:“既是如此,我也留下。”陆秀夫惊道:“大姐要留下?万万不可。元军不日便会攻打琼州,此处并不安全,非久留之地。”陆只影道:“既不安全,我便带着琴儿离开。”

郭笨聪闻言,心中一阵慌乱,忙转头向听琴看去。

听琴紧挨着郭笨聪站立,两人的手仍相互拉着,此时听到陆只影说出这话,又察觉郭笨聪的手心微微出汗,知他心里着急,轻轻摇了摇头,悄声道:“我不会走的。”如此说着,双手已忍不住发颤,忙强行忍住,将郭笨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陆秀夫沉默不语半晌,叹道:“她未必会跟你走。”陆只影道:“是因为那小子的缘故么?”陆秀夫奇道:“哪个小子?”陆只影道:“就是初看像个笨蛋,再看又有些机灵的那小子。”陆秀夫道:“你说的是笨聪?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怎像是愚笨之人?”

听说自己像个笨蛋,郭笨聪顿时愣住,也不知自己真的像是个笨蛋,还是陆只影随口说说而已。

郭笨聪呆呆地站在窗外,眼前浮现出自己在镜中的堂堂相貌,不由得有些怀疑镜子的质量,正胡思乱想间,又听耳边传来听琴的声音:“笨聪,我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甚小,似乎真的累极。

郭笨聪不敢大声说话,生恐被屋中那二人听到,又想起听琴的卧室就在前院,当下悄声道:“那咱们走吧,或者我送你回屋休息?”

听琴微微摇头道:“我只想坐一会儿。”如此说着,似已疲倦至极,背靠着墙缓缓滑下,坐在地上。郭笨聪也跟着坐下,转向听琴看去,见她一脸倦色,面容苍白,忙伸手在她额头一探,似乎也未有发烧症状,心中稍定,又想起屋内那两人刚才的谈话,问:“听琴,你早已知道了,是不?”听琴并不回答,侧着头靠在郭笨聪肩膀上,口中说道:“我想睡一会儿……”

郭笨聪忙调整了坐姿,让听琴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轻声道:“那就睡一觉吧。”心中却纳闷之极,寻思:“听琴虽然看着娇弱,但平日里精神却是极好,少见她有如此疲倦,难道是因为天气太热,她竟然中暑了?”如此想着,再次伸手向听琴额头探去,却仍未察觉何异状,心中更奇,拉过听琴的胳膊,伸出手指搭向脉搏处,只觉得脉搏跳动强劲有力。

郭笨聪胡乱诊断了半天,暗叹一声,看来自己的问诊手段也就是摸摸额头,试试体温了。

听琴躺在郭笨聪怀中,迷迷糊糊道:“笨聪,你在做甚么?”郭笨聪道:“我在替你诊治呢。”复又叹道:“可惜我不谙医道。”如此过了半晌,也未见听琴说话,遂又问道:“听琴,要不咱们去胡太医家,让他瞧瞧?”听琴似累极,连嘴也懒得张开,哼哼道:“笨聪,我叫琴儿。”郭笨聪忙道:“好,琴儿。”

这几日间,郭笨聪忙得不可开交,不是铁厂,便是火炮厂,要么就是琼州大学,其实他时刻都处于疲惫不堪的状态,只要躺在床上,随时都可以睡着。如今,郭笨聪坐在书房外的东墙脚下,身边又有佳人相伴,顿时觉得一阵轻松,那些冶铁、锻造、火药、炮弹、战舰、汽油、望远镜,仿佛在一瞬间全远离他而去,不知不觉间,一阵倦意袭来,竟尔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笨聪迷迷糊糊醒来,忽觉耳边一阵发凉,心中一惊,忙睁眼一看,只见听琴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对着耳朵吹气。

郭笨聪耳中奇痒无比,忙伸手挡在耳前。听琴强忍住笑,正色道:“别动,耳朵里有虫子。”郭笨聪吓了一跳,忙将手从耳边移开,果然觉得耳中一阵发痒,转头四下寻去,又看到听琴头上那根发簪,忙道:“快,发簪。”听琴奇道:“要发簪做甚?”郭笨聪道:“将虫子赶出来。”说话时,又看到听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脸上尽是顽皮之色,顿时恍然,道:“原来你在骗我。”

听琴本是满脸笑意,听他说出此话,顿时愣在一旁,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道:“我……我怎会骗你,我只是……”

郭笨聪也未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却令她不知所措,顿时慌了神,忙道:“你当然不会骗我。如果这世上我只信一人,那便是你了。”听琴听他如此说来,心下喜极,口中却仍说道:“你这话说得油嘴滑舌,我却又不信了。”郭笨聪看她虽然还板着脸,眼角却露出笑意,知她心中欢喜,顿时放下心来,又想起方才屋中还有二人,忙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听……琴儿,你爹走了么?”听琴呆了一呆,脸上的笑意顿失,面无半点表情,木然道:“他早走了。”说着,又伸手指向后院的门口。郭笨聪顺着听琴的手势望去,门口那士兵果然已经离去。

二人站起身来,沿着小路悄悄走出丞相府。听琴心情甚佳,口中说个不停;郭笨聪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心中也跟着欢喜。

听琴道:“我爹待我极好。我一岁时,有一次在半夜得了急病,我爹背着我寻遍了整个淮南城,终于找了一位最好的大夫。”郭笨聪奇道:“一岁的事情你能记得?”听琴愣了一愣,用力点头道:“记得。”郭笨聪又问:“为甚么不将大夫请到家中呢?”听琴也不回答,接着道:“我十二岁那年得了重病,昏迷了两天,我爹远在几百里之外,听说我病得重,便连夜赶了回来,因为此事,他后来还被李丞相训斥了一番。”

一路上,听琴只是不住地说陆秀夫待她如何好,绝口不提刚才在书房外听到的那番话。郭笨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中顿时起疑,隐隐察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寻思:“这丫头又在骗我,她必定不知道自己并非丞相的亲生女儿,但还是强装欢笑,又不住地说着丞相的好处,这却是奇了。也难为她能坚持到现在,竟然还不露声色。”

郭笨聪虽已想得明白,但口中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她诉说,心里已难过之极,同时又暗叹不已,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女儿家,果然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承受能力,若是换作他自己,忽然间弄清了身世之迷,恐怕早已乱了方寸,又哪来的这份镇定?

郭笨聪一路无语。未过多时,二人已行至琼州大学。

听琴笑道:“咱们这一走,也该有两三个时辰,众位院士必定渴了,我去备些茶水。”一边说着,一边向正屋走去。

郭笨聪跟着进了屋,眼看着听琴烧了热水,又将热水倒入大壶冲了茶叶,那动作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心下更是痛惜,犹豫一阵,走到听琴跟前,柔声道:“琴儿,你并不知自己身世,对么?”听琴闻言,愣在当地半晌,怔怔地说道:“我自然知道……他向来对我极好。去年我得了重病……”说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夺眶而下,伏在郭笨聪怀中,抽泣道:“笨聪,我又骗你了。”

郭笨聪看她双肩耸动,身体微微发颤,哭得甚是伤心,安慰道:“又在瞎说,你怎会骗我。”听琴哭得更甚,将脸埋在郭笨聪怀中,呜咽道:“我就是骗你了。我一岁那年,他接到军令,将我撇在家中独自去了扬州;我十二岁那年,他与张贵将军运送军粮以解扬州之围,我娘怕他分心,一直将此事隐瞒,直至今日,他也不知。”

其实郭笨聪早已猜到了实情,对听琴也极为担忧,生怕她将此事藏在心中太久,难免会憋出病来,如今听她亲口讲出真相,终于放下心来,轻轻拍着听琴肩膀,说道:“丞相受命于危难之际,殚精竭虑,颠沛流离,力挽狂澜,以保大宋江山不失,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杰,常言道得好,‘得父若此,夫复何求’……”

听琴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郭笨聪,问道:“常言是这么说的?”郭笨聪顿时愣住,他只是随口说出,未想却说错了。

听琴幽幽叹道:“那‘常言’应当是‘女亦何所求’。不过在我看来,那字并不念作‘汝’,而是女儿的‘女’。如今我虽晓实情,却不会向我爹问起;他为朝庭之事日夜操劳,每天只睡得两个时辰,我若再去烦他,还算是陆秀夫的女儿么?”说罢,转身提起地上的茶壶,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向郭笨聪嫣然一笑,招手道:“咱们该回去了。”

二人走到后院。

琼州大学的教室内传出一片争吵声。有一人大声嚷道:“一力垂直,一力水平,二力合成之后,其方向为斜下,又哪里来的第三力?”正是夏源起的声音。

另一人道:“夏院士只想着推力,却未想到斜坡上还有支撑力。若无支撑力,这方块早就跑了,哪里还能静止原处?”这人的声音也极大,像是在吵架一般。

郭笨聪听得众人争吵,忙推门走入教室,顿时吃了一惊。夏源起站在讲台上,满头满脸的粉笔末子,袖子挽得老高,一副要打架的模样。旁边站了另一人,也是五十多岁,怒气冲冲地看着夏源起。这第二人叫做杨兴晋;郭笨聪虽然第一天见到这人,却知道他是随着张世杰来到琼州的百名学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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