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笨聪识得文天祥的声音,忙迎了出去。
文天祥走入教室,将这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赞道:“果然不错,至少能坐三、四十人。”又转身走出屋外,抬头望去,奇道:“怎么未见琼州大学的牌匾?”郭笨聪道:“还未做好,我正想着让院长亲笔题词,然后再找人做牌匾。”
今日一早,文天祥终究还是成了大宋的右丞相,但他是被陆秀夫与林远图强行指定的。文天祥死活不肯,最后三人达成协议,文天祥在担任右丞相的同时,兼任科学院的院长。
本来,宋朝的官职很少有什么“长”的称呼,但是在郭笨聪的建议下,科学院的最高官职被称为“院长”。至于琼州大学的“校长”,暂时还没有人选。
二人走回屋内,坐在桌前。文天祥转向听琴道:“琴丫头,去前屋下棋吧。”听琴知道这二人要说些机密的事,又不宜让郭三听到,当下带着郭三,走到前院的正房去了。
两位姑娘离开之后,郭笨聪问道:“院长,阿里海牙真的不会攻来么?”文天祥道:“十天半月之内,或许不会有动静,但时日久了,又或是其枢密院下了命令,便不好说了。”
郭笨聪微微点头,心中甚是担忧,又问:“院长是否知道,南恩的元军有多少战船?”文天祥道:“大约二百余艘。若算上广州、泉州一带,恐怕有近千艘了。”
郭笨聪惊道:“竟有这么多?前些天我还听张**说起此事,当时元军只有四百多战船,怎会突然间就增多了呢?”文天祥道:“崖山一战之后,大宋的战船多被元人虏去修复。如今过了近两个月,早该修好了。”
郭笨聪听得郁闷,犯愁道:“南海舰队的火炮虽然越来越多,但战舰数量却不见长,反倒敌人的战船数量猛增,这可如何是好。”
文天祥安慰道:“笨聪也不必太过担心。前日晚些时分,有三艘战船受了枢密院的密令,悄悄离开琼州。到了今日,这三艘船应该过了琉求。”
琉求,就是后世的台湾,郭笨聪自然知道这个称呼,更是吃惊,急问道:“那三艘船离开琼州,可是要去攻打元军?”心中又想,南海舰队最厉害的三艘战舰,此时均停泊在琼州,那三艘战船岂不是送死?
文天祥摇头道:“笨聪你想多了。那三艘旧式战船,早已被改装为商船,去的并非本陆,而是虾夷地。”郭笨聪听得一愣,紧接着便明白过来,喜道:“是去虾夷?可是要找铜矿?”
文天祥微微摇头,道:“即使找到铜矿,三艘船能运回多少?恐怕只能铸得几门铜炮。此去虾夷岛的目的,是建造两所船坞,同时准备大量的船木。笨聪你想想,琼州虽然也有船坞在建,但元军随时会攻来,倘若朝庭再次撤退,岂不又要失去造船与修船的地方?”
郭笨聪听得连连点头,道:“院长说得极是。南海舰队虽有了三艘战舰,但数量仍是太少,急需更多的火炮战舰。”如此说着,心中却极是纳闷,寻思:“前几日间,朝庭的资金已略显紧张,如今没了税收,哪里来的钱去造船坞呢?难道那三艘商船上,携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文天祥看郭笨聪侧目深思,已猜中他心中所想,道:“虾夷地有位谢国民先生,原是临安城中的富商,后在虾夷地居住多年。几年前,谢先生曾力邀朝庭前往虾夷地设立行在,并承诺出资建造行宫,只是当时情势紧迫,始终未能成行。如今有了笨聪你,虾夷地便可以去了。”
郭笨聪听得吓了一跳,忙问:“院长何出此言?怎会有了我之后,便可以去虾夷了?”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文天祥已猜透了自己的身份?
文天祥道:“因为有了你,朝庭才会得以保全,并辗转到了琼州,后又有了新式火药与火炮、百里镜。对于收复旧土,枢密院极有信心。此去虾夷岛并非逃亡,而是备战,因此民间百姓也可以理解了。”
郭笨聪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又问:“如果朝庭去了虾夷岛,是否要知会各路义军,以及民间百姓?”文天祥道:“此事尚未议定,不过有左丞相与枢密使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
郭笨聪跟着道:“对,尽在掌握中,况且还有院长您呢。”
二人说了一阵,郭笨聪已获悉了枢密院最近的部署,又觉得自己能听到这种绝密计划,甚是荣幸,但转念一起,自己身为四品大员,又主管军器制造,倘若不知道未来的战事,如何制造兵器?
门外传来苏木的声音,说是周承之求见。郭笨聪忙道:“快请他进来,想必是碳笔做好了。”
周承之走入屋内,怀中抱了一个木箱,看样子极是兴奋,道:“少监,两百支碳笔,全在这了。”郭笨聪忙站了起来,喜道:“快拿来我瞧瞧。”
碳笔,其实就是铅笔。在宋朝时制作铅笔并不难,因为木匠就经常使用一种笔,与铅笔极为相似。宋朝人用毛笔写字的速度,并不见得比郭笨聪用铅笔慢,因此郭笨聪制作铅笔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字,而是画图。
周承之将那木盒放在桌边,看到桌上那张大地图,甚为惊讶,想再多看几眼,又见郭笨聪等着试碳笔,不便多问,忙从那木盒中取出一支削好的碳笔递与郭笨聪,道:“少监请试一下,是否合适?”
郭笨聪取过一页白纸,飞快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三个繁体字,他近日练得纯熟,如今随手写出,有模有样。文天祥看得吃了一惊,赞道:“笨聪,好字啊,未想你初次试写硬笔,竟然像用了十余年一般纯熟。”
郭笨聪忙道:“院长过奖,只是随便写一下,让您见笑了。”心中却甚是得意,寻思:“若论起硬笔书法,嘿嘿,一般一般,大宋第三。”
郭笨聪得意一阵,又看到周承之对着桌上的地图发呆,奇问:“周兄,这地图可有不妥?”周承之忙道:“这地图是大宋的陆海作战图,并未有何不妥。只是我看少监在这图中标出数十个无名小岛,忽然想起我曾祖写的一本书,那书叫做《岭外代答》。”
郭笨聪听得纳闷,也不知地图与书有何联系,听那书的名称,似乎也不像一本地图集。文天祥坐在一旁,听到那书的名字,微微一惊,问道:“你曾祖父可是周直夫教授?”周承之点了点头,道:“正是。”
周直夫,名叫周去非,是南宋的地理学家。周直夫官职不高,后来曾任过教授,因此人称周教授;不过这里的“教授”,与后世的教授是不同的。唐朝设有“博士”一职,宋朝称为“教授”,其职责均是教学生知识;例如《水浒》里的智多星吴用,人称吴教授,就是这个意思。
周去非被称作“教授”,是因为他也曾当过老师。周去非在任职教授时,写有《岭外代答》一书,这书在当时极为有名,书中记载两广的山川、古迹、物产资源,以及当地少数民族经济、习俗,同时又有南海诸国,以及麻嘉、白达、勿斯离、木兰皮等地区的详细情况。
麻嘉,是后世的麦加,白达是巴格达,勿斯离是埃及,木兰皮是摩洛哥。南宋时商贸发达,与南海诸国、西亚、欧洲、非洲均有贸易往来。《岭外代答》一书中,有极为详细的地图。后人在周去非的坟墓中发现一块木制的地图,图中有澳洲、美洲的地貌,因此有人大胆猜测,南宋时的商贸,其实早已遍及全球了。
到了傍晚时分,听琴送来晚饭。郭笨聪正坐在桌前,细细翻看一本书,旁边的桌上,还放了八、九册,看其封面,与郭笨聪手中的那本完全相同。
听琴走到桌前,将饭菜端在桌上,问道:“公子,你在看甚么书呢?”郭笨聪将那书的封面示与听琴,道:“是《岭外代答》。”听琴从未听过这书的名字,心中颇为好奇,随手翻开一本,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一页中画了一条大蛇,那蛇的旁边写了两个大字:蚺蛇。
郭笨聪闻得饭香,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提起筷子正准备吃饭,忽然想起一事,手指着睡觉的那张大床,说道:“听琴,我想在床边的那面墙上开个洞。”听琴闻言吃了一惊,忙问:“为甚么要开洞?”
郭笨聪道:“开了洞之后,就可以装个门;装了门之后,一出门就是后院的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