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郭笨聪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到院内有了动静。
郭笨聪暗叹一声,今时不比往日,大宋昔年的繁华不在,自己的住宅竟然也成了工厂。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万宁地方不大,没有太多的宅院,陆秀夫又不愿将朝庭搬到琼州府,因为那里距雷州太近,不易防守。不过陆秀夫的担心不无道理,倘若为了一时的舒适,却引来了灭顶之灾,那就叫作因小失大。
郭笨聪伸了个懒腰,匆匆起床更衣,洗漱,打开房门,和以往一样,闭着眼睛深吸一大口新鲜空气。
一阵酸味扑鼻而来。
郭笨聪吓了一跳,睁眼一看,院内站了四人,其中二人是苏木与石韦,第三人是胡太医的徒弟李一棒,第四人是一名士兵,郭笨聪从未见过。
石韦听到有人打开房门,转身一看,见是军器少监,忙道:"少监,绿矾油带来了,总共一百八十斤。"李一棒接着道:"全是按着少监的吩咐做的,一份绿矾油,一份净水。"李一棒所说的"净水",其实就是蒸馏水。
郭笨聪低头一看,院中果然放了三只瓷坛子,虽然每个坛子都用油纸密封了,但仍能闻有些酸味。
纯的硫酸,其实是没有味道的。李一棒制作的硫酸含有杂质,又正好是酸味,再加上宋朝时空气极为清新,因此只要有一丝异味,郭笨聪立时就能闻出。此种方法制作的硫酸,一直用了很长时间,众人均以为硫酸有味,直到后来改进了制作工艺,这才知硫酸的本来面目。此为后话,暂不表。
看着眼前这三只大坛子,郭笨聪吃惊不小,他没料到一百八十斤竟有这么多,想了片刻,道:"烦劳几位,先将一只坛子搬到西厢房;至于另外两坛,还请苏大哥找个地方,临时放置吧。"苏木忙道:"少监客气了,我们这就去办。"几人抬了一只坛子放进西厢房,又将其余两只坛子抬出门外,放在车上,然后推着车离开,想是去找临时仓库了。
远处传来一阵鸟叫声,似黄莺般歌唱,再一细听,却是个小姑娘在说话。郭笨聪快步跑出院门,大叫道:"郭三!"黄莺停止了鸣叫,有一娇小的身影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道:"哥!"郭笨聪也跑了过去,伸手抱起郭三,将她举到自己右肩上坐着。
郭三俯下头,凑到郭笨聪耳边悄声道:"公子昨晚睡得可好?"郭笨聪听得一愣:"啊?"郭三咯咯一笑,不再说话。
有一绿装少女款款走来,道:"公子昨晚睡得可好?"正是听琴。郭笨聪点头道:"嗯,相当好。"听琴又抬起头看着郭三,道:"郭三,早饭后别跑,肚子会痛。"
郭笨聪将郭三放了下来,正色道:"对,饭后别跑。我小时候有一伙伴,最喜欢饭后乱跑,结果有一次跑得太快,肚子痛死了。"郭三歪着脑袋,问道:"就这么痛死了?"郭笨聪用力点头:"嗯,痛得太厉害。"郭三道:"那我饭后不跑便是了。"
三人进入院内。郭笨聪道:"听琴,今日有人送了些绿矾油过来,满满三大坛,我让他们带回去两坛,还有一坛在西厢房。"说着,将西厢房的门推开。
屋内有轻微酸味散出。听琴皱眉道:"绿矾油竟然是酸的。"郭笨聪道:"对,是酸的。"说到这里,忙转过身去,对着郭三道:"郭三,这坛子万万动不得。"郭三道:"好。但为甚么动不得?"郭笨聪道:"危险之极。我小时候有一伙伴……"
郭三道:"你那伙伴动了坛子之后,就死了么?"郭笨聪愣在一旁。郭三又道:"哥,怎么你的伙伴全死了,就剩你一人了呢?"郭笨聪奇道:"为甚这么说?"郭三道:"你的小伙伴,要么饭前不洗手被肚里的虫子咬死了,要么不穿鞋子走路被钉子扎死了,要么饭后跑得太快痛死了,要么摸了坛子摸死了,就你没事。"
听琴忙道:"其实他们都没死,后来全救活了。"
商陆走入院中,肩上扛着一根木棒;木棒上绕满了铜丝。郭笨聪喜道:"商陆,铜丝来了?"商陆走入西厢房,气喘吁吁道:"少监,不多不少,刚好一百尺,如此粗线。"说着,将那铜丝放在桌上,伸手从怀中取出郭笨聪以前写的那页纸,纸上写了"铜丝一百尺,如此粗细",后面又用毛笔画了"如此粗细"。
郭笨聪赞道:"果然是如此粗细。有劳商兄了,眼下还有一事需几位帮忙。"商陆忙道:"少监客气了,请问是何事?"郭笨聪道:"我准备在后院盖一间大木屋,此事已与冯尚书说好了,工匠明日便到。你们几人去督造吧。"商陆奇道:"少监要在后院盖房子?"郭笨聪道:"对。我要盖一间大学堂。"
听琴补充道:"可叫工匠们在晚饭前停工,因为郭三会过来吃晚饭的。我虽不懂盖房子,但想必也会用到些斧、锯什么的,郭三又爱乱跑。"郭三争辩道:"我虽爱跑,却不是乱的。"
商陆看听琴说得慎重,当下点头应了。他虽不明白少监为何忽然要盖房子,但想必有其道理,也不再多问,出了院门找苏木去了。
郭三道:"哥,咱们去找水镜姐姐吧,两日不见,咱家有些想她了。"听琴笑道:"郭三学了水镜,整日自称咱家。"又道:"公子约了大力兄妹与工部众人见面,若要去找水镜,是否会耽误了呢?"
郭笨聪道:"那是约在午饭后的,现在还早呢。去找水镜吧。"说此话时,又看听琴与郭三站在一起,愁云全消,眉语目笑,甚至经常笑出声来,寻思:"须逗得郭三高兴,听琴也跟着高兴。"
三人出了少监府。
郭笨聪道:"水镜家在哪呢?"听琴甚奇,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以为公子知道呢。"郭笨聪叹道:"既然不知道路,怎么去呢?"郭三道:"问人啊。"郭笨聪道:"问谁?"听琴道:"问石韦吧,上次是他带着水镜来的。"郭笨聪点头道:"也对,问石韦去。"忽又纳闷道:"石韦又在哪儿呢?"郭三叹道:"还是问人啊。"
于是郭笨聪去问人。
郭笨聪问人之后返回。
郭三道:"哥,可问到了?"郭笨聪道:"问到了。"又转向听琴道:"那士兵说了,石韦在西边三、四里外呢。咱们这就过去找石韦。"郭三甚是惊讶,道:"哥,你为甚不让他将人叫过来,却要你自己跑过去问?"郭笨聪听得一愣,再一细想,郭三说得竟然极有道理,自己身为朝庭四品大员,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
过了一阵,石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听说要找水镜家,石韦朝着不远处一指,道:"就在前方一里处那宅子便是了。"郭笨聪顺着石韦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宅子,距自己的住处只有一里路。
三人向水镜家走去。水镜听得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惊道:"郭三?"
郭笨聪听得一愣,三人之中他最高大,又是当官的,听琴最漂亮,又是丞相千金,但水镜最先打招呼的竟然是郭三。
郭三道:"水镜阿姨,我来看你了。"郭三忽然改称水镜为"阿姨",这让郭笨聪吃惊不小。
水镜喜道:"好。小郭三快请进。"
屋子不大,但干净整洁。里屋传来声响。有男子声音道:"镜子,有客人来了?"水镜道:"是的,军器少监来了。"里面那人道:"哦,是军器少监来了。我行动不便,还请少监稍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