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又道:“本相与张将军合计过,所有战船上的火炮重新回炉,只能制得四十门新炮;琼州本地并无铜矿,即使将民间的铜材全部收集,最多也再铸得六十门;方才志远提及了铁矿,不知可否造些铁炮?”郭笨聪犹豫道:“铁炮也未必不可,只是……发射后不易散热,炮管也易开裂。倘若能将铜铁合铸,内壁为铁,外层为铜,却是最好了。”众人看他如此为难,心知此事不可太急,当下也无人再提。
对于铜铁合铸火炮的优势,郭笨聪再清楚不过,他本来也想着制造些铜铁火炮,但查了《大百科全书》之后,发现目前还未有过铜铁合铸的记载,后来问了火炮厂的铁铸,也说不知。郭笨聪一时无法断定究竟是目前没这工艺,还是自己没有查到,又或是琼州地方太小,工匠没甚见识,因此制不出铜铁合铸的火炮。不过说起“铁火炮”,军中有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此种火炮在五十多年前就出现了,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炮,而是一种类似手榴弹的火器,又称震天雷,用生铁铸成外壳,形如罐子,内装火药,并留引火孔。点燃火绳后,火药爆炸,铁壳爆碎,是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郭笨聪也曾想着制造些手雷或手榴弹,但目前火药供应严重不足,似乎还没到制作手雷或是水雷的时候。至于纯粹意义的铁火炮,那是在一百多年之后出现的,叫做洪武神炮。当然,在郭笨聪眼中,洪武神炮并不神,因为比起“笨聪神炮”,洪武神炮的设计要落后几百年。
张世杰道:“吉阳军有大片棕树,正好用于建造船厂。如今大型战船只有四十多艘,怕是不够。”
郭笨聪道:“张将军,我前些天看到《梦溪笔谈》中有《风引论》一节,收获颇多,思索多日之后,觉得战船还可改进,倘若成功的话,帆船在逆风时也可快速行驶。”
众人听得吃了一惊,张世杰急问道:“有多快?”郭笨聪一时也没了主意,思索片刻道:“比起普通战船,逆风时应当快出数倍吧。”陆秀夫蹭地站了起来,看那神情甚是懊恼,道:“少监为何不早说?”说着,跑到门口对一士兵道:“快,快去,将枢密使再请回来。”那士兵依言去了。郭笨聪看得摸不着头脑,却隐隐觉得不是一件坏事。
过了片刻林远图返回,众人议论之后,郭笨聪这才知道,原来众人在刚才已开了会,并且有了结果,还进行了详细的安排布置,但他刚说了可以改进战船,这些人的会议就白开了,而且所有决议均已失效,因为只要战船可以继续改进,所有的一切均需重新部署。
郭笨聪虽然吃惊,却也明白,陆秀夫对自己越来越信任了,但话说回来,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战事迫在眉睫,元军随时可能进攻,大宋朝庭随时可能覆灭,情势就是这么危机。
走出枢密院,已近深夜。李三原走在郭笨聪身边,道:“兄弟刚说的那种船,当真能逆风快速行进?”郭笨聪点头道:“应当可以。”他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李三原已看出其神情自信之极。
二人行得片刻,郭笨聪想起刚才陈宜中的话,问道:“李大哥,右丞相说的韩奋是谁?”李三原道:“此事说来话长。兄弟你当日也经历了海战,自然知道在战前的五日,我军的饮水、食物供应已被元军切断,军中士兵饮海水止渴,却又多染疾病。”
郭笨聪忙道:“是,这些小弟都知道的。”
李三原道:“但战前几日又有事情发生,却是兄弟不知道的。水源断绝后的第二日,有一名叫韩奋的元军将领上了船,说他要见张将军,又自称是张将军的外甥。”
郭笨聪道:“这人既然从元军将领,可是来劝降的?”
李三原点头道:“正是。韩奋带了一封书信,信封上写了‘世杰弟亲启’五字,落款又写了‘兄仲畴亲笔’。陆丞相一见这人,当时便命人将其绑了,又将书信扣留。张将军获悉此事后,又将韩奋放了出来,看罢书信之后,让那韩奋带话回去,说他知道投降后能得富贵,但大丈夫在世,当为国尽忠,此为亘古不变的道理。”
郭笨聪赞道:“说得好。”心中却想:“那‘仲畴’究竟是何人。”
李三原又道:“过了一天,韩奋又再次前来劝降,将军再次回绝。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谁知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海战的前一天,韩奋又来了。”郭笨聪道:“三天内接连来三次,也不容易了。”李三原道:“这一次,张将军终于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历数各代忠臣,反劝张弘范不可忘了自己也是宋人。”
说到这里,郭笨聪已猜到那“仲畴”就是张弘范,当下接道:“是啊,身为宋人,却带兵攻打朝庭,当真是个大大的汉奸。”
李三原道:“说得好!汉奸二字用于张弘范再合适不过,可惜张弘范却不这么认为。韩奋回去之后,张弘范命人射了一封书箭,信中说,他早在祖辈就已是金人,到了父辈又成了元人,他自然就不是宋人了。”
其实张弘范此话也有些道理。张弘范祖父虽是宋人,但当时江北已尽属金境,其祖父出生于金国,也算是金人。张弘范的父亲张柔,在蒙古军南下中原时,曾聚集了六千余人进行抵抗,后被金国朝庭授以官职,成了真正的金国官员。再后来,张柔兵败被俘,又投降了蒙古,转而开始攻打金国,并最终使金国彻底灭亡。张弘范是张柔的第九个儿子,在攻打南宋时立了大功,被升任至蒙古汉军**。张弘范不以宋人自居,也是有其原因的。
郭笨聪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心中虽然纳闷,却也未再多问。李三原又道:“张将军将韩奋数落得体无完肤,韩奋黯然离去,未想竟然自尽。”郭笨聪道:“那此事与右丞相说的张钰将军又有何联系?”
二人走了许久,行至一片田头,早已远离了枢密院。李三原放缓了脚步,道:“兄弟新上任不久,对朝中一些事情不知,也不为怪。张钰将军的旧部多聚于循州、梅州一带,因此右丞相担心元军会要挟张钰将军当了说客,使得义军归降。至于张世杰将军,其父亲乃是张柔的亲弟弟,张将军就是张弘范的堂弟了。张弘范多次派人前来劝降,虽然每次都被张将军疾言厉拒,却仍有人对张将军起疑。”
实情也正是如此。当日,张世杰眼看不敌,便带了数十条战船准备突围,想要接走赵昺时,却遭到陆秀夫的阻拦。陆秀夫既怕赵昺被俘受辱,又怕遭人出卖,然而他顾虑最多的,还是张弘范与张世杰的关系,以及二人的三次书信往来。当然到了今日,此事已被澄清,陆秀夫与张世杰也冰释前嫌。
郭笨聪恍然道:“原来如此。右丞相担心有人利用文**与张钰将军劝降,因此说了那番话,并决定亲自前往南恩。”李三原点头道:“正是。”又连连摇头道:“右丞相的担心固然有理,但以我愚见,张钰将军是宁愿身死,也不会答应当说客的。”
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已到了少监府门口。郭笨聪与李三原道别之后,转身走入院内,刚刚推开大门,顿时吃了一惊,他明明记得临走时已将蜡烛尽数熄灭,为何现在屋内灯火通明?难道有人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