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听琴与郭三送至丞相府后,郭笨聪躲回自己的屋内,查到了帆船发展史这一章节,匆匆看了片刻,心里有了数,转身出了房门,带上石韦,直奔枢密院而去。
军器少监府西边约四里处,有一户宅子,这宅子的大门上挂了一牌匾,上书“枢密院”三字。郭笨聪看这牌匾甚是眼熟,想了片刻,原来这牌匾是从龙舟上取下来的,不过当时是挂在船舱内某一屋门上,如今挂在这宅门口,也算是真正的“院”了。
石韦在大门口等候,郭笨聪独自一人走入枢密院。院内有正屋,又有东西厢房。正屋的门大开着,厅内正**有一张大桌,桌上放了几张地图,其中一张是琼州附近的海图;西边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木制屏风,木质尚新,想是新近做好的;屏风上挂了一张地图,与桌上的那几张稍稍有异,乃是广南东路与福建路的全貌图;另有两张桌子置于厅中,每张桌子周围摆了八把椅子,有七、八人坐在椅上,又有数人站着。
郭笨聪进了屋内,四下望去,已看到不少熟人,除了李三原之外,还有左丞相陆秀夫、枢密使林远图、工部尚书冯建功、兵部尚书何中天、大将军兼太傅张世杰、户部尚书范志远。另有几人郭笨聪从未见过,但这几人与陆秀夫坐在一起,想是官阶不低。
李三原走了过来,将在座众人一一引荐,郭笨聪听他说起“右丞相陈宜中”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人身材微胖,浓眉凤目,留着一缕山羊胡,初看之下,像个帐户先生的模样,再一细看,又似个看病的郎中,最后再看,竟然是大宋的右丞相。
李三原提及陈宜中时,声音稍有亦样,郭笨聪转头看去,见他神情间颇为不屑,甚是惊讶,再一细想,又稍稍明白些,李三原是陆秀夫的人,陆秀夫又是左丞相,估计这左右丞相有些矛盾,也未可知。
众人议了片刻,已有几人离开。郭笨聪也不知这些人为何离开,难道在自己到来之前,众人便有了商议的结果?
郭笨聪再次有种被人拒于门外的感觉。
那几人离开之后,其余人又开始争吵不停。张世杰道:“既然有了新火炮,就应当多造些,即日起改造十艘大船,每船先装备四门火炮。”陆秀夫道:“将军所言极是,本相也赞同此举。”众人尽皆附议。
陈宜中端坐椅上,道:“左丞相与大将军所言,自然是没错的,只是琼州总共一万士兵,又该如何编排,才能抵挡穿州那五万元军?况且广州、福州又有十数万敌军虎视眈眈,众位可有办法?”
众人一时也没甚主意,齐齐看向张世杰。张世杰道:“元军虽有二十万之众,但崖山一役之后,战船数量不足,一时也无法出海作战。南恩、循州、梅州、潮阳一带,仍有大宋义军,这二十万敌军想要抽身攻打琼州,却也不易。”
陈宜中道:“勤王义军粮草有限,恐怕也支持不了多日,元军攻打琼州,已是早晚之事。去年十一月间,阿里海牙曾攻战了琼州,虽然后来被范太守带兵击退,但琼州本地的士兵也死伤甚众,如今已无多少驻兵,而元军亦有了攻占琼州的经验,此事众位需得想清。”
众人听得心中一凛,均觉其所言甚有道理,元军虽然于去年撤退,但那是因为当时朝庭并未在琼州,元军即使撤退了,也不意味着战败。眼下元军尚未攻打过来,也是有多方的原因,一是因为内陆仍有义军,二是因为崖山之后,元军战船受损严重,也需时日整修,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元军并不知道朝庭到了琼州。倘若再过得一两月走了消息,恐怕就有大批元军战船驶来了。
陆秀夫道:“依陈公所言,又该如何?”陈宜中道:“据我所知,重庆府的张将军已被押解至广州,不巧的是,枢密副使也在广州。恐怕过不了多日,元军便会派人前往南恩或阳春,到时恐怕又有人去送信。老夫要亲自前往南恩。”
陈宜中所说的“张将军”,是指驻守重庆的将军张钰,而“枢密副使”则是指文天祥。文天祥的枢密副使一职,原是陈宜中举荐的;虽然文天祥后来任了正职,但在他被俘之后,朝庭又有了新的枢密使;陈宜中说出“枢密副使”四字,众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
张世杰闻言,忽地站了起来,怒道:“陈公此言何意?事到如今,难道还在想着韩奋之事?倒是陈公,听说当日开战未久,便往海晏方向撤退了。”陈宜中也怒道:“你如此指责老夫,可有何依据?”
在原历史上,陈宜中确实是在大宋灭亡前逃离,并携带家眷去了占城,也就是后来越南;元军攻入越南之后,陈宜中又逃往暹罗,也就是后来的泰国。张世杰说他逃跑,倒并不是信口胡说,乃是有根有据的。当然,后人对陈宜中评价也不错,元朝人在修订《宋史》时,称其为“心存社稷,忠贞事君”。
陆秀夫看这二人争执不下,忙道:“张将军误会了。听说那韩奋回到广州之后不久,便自尽于家中,想是被将军数落得体无完肤,无颜活在世上了。”张世杰听得一愣,道:“竟有此事?我却不知。”
有一白发苍苍的老人站了起来,道:“几位莫再争吵,且听老夫一言。” 声如洪钟,正是工部尚书冯建功。
众人闻言安静下来。冯建功又道:“张将军想着造火炮,陈相公想着提防张弘范,二位都是为了大宋,却也无可厚非。只是今日既然说到了火炮,众位可有想过,以现下的情势,能造得多少门炮?又能产得多少斤火药?”陆秀夫道:“还请冯老明示。”冯建功道:“这几日间,老夫与志远详细查了一番,此事还请志远说吧。”
范志远站了出来,道:“两位丞相,张将军,此处有一年前的数字。”说着,取出几页纸,念道:“琼州共计户六万三千四百三十五,口一十一万七千二百八十六;若以五丁抽一计,只能征得九千士兵,如用于作战,恐仍需以现有军力为主;琼州全岛路况堪忧,水运却是通达;昌江石禄有铁矿,附近已有私营铁厂,可用于兵工。”
张世杰道:“火药的情形又如何?”
范志远道:“琼州本地并无火药局,只有民间烟花作坊两家,其中一家已被兵部购得。若投入全力制造,每日可造火药一百二十斤。”张世杰听得一愣,道:“如此说来,每日造的火药,只够发六十炮?”范志远道:“当是如此,详情还需问过军器少监。”众人闻言,齐齐看向郭笨聪。
郭笨聪忙站了起来,道:“范尚书说的没错。新火药的配方虽然简单,可制取却是不易。火药坊现有九人,每日只能产得三十多斤,即使再增派人手,却因原料供应不足,最多也只能制得一百二十多斤。”陆秀夫道:“琼州每日都有商船去往雷州,少监如有需要的,可列一页清单。”郭笨聪道:“是。”心想这清单真要列起来,恐怕就不止一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