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有鸟鸣声传来,又隐约听到几人在说话。郭笨聪睁开双眼,费了好一阵工夫才辩认出周遭环境,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
床边有帘帐垂下。郭笨聪伸了一个懒腰,周身舒畅无比,只觉得血液在瞬间流遍了全身,将疲惫洗得干干净净。他睁眼四下打量了一番,隐见屋内似有烛火,再一细想,顿时清醒过来,忙伸手拉开帐子,却见这屋内甚是宽敞,显然已不是那后院的病房了。
郭笨聪脑子一片混乱,也不知近日发生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是梦是真。他虽然已醒了过来,但又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呢?郭笨聪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只觉得从他最后清醒到现在,似乎已过很长时间。一年?十年?他忽有一种沉睡千年之后又再次苏醒的感觉。茫然中,郭笨聪翻身下了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又觉得脚底一阵酸痛,却甚是舒服,像是瘫痪多年之后忽然学会走路,并且脚底第一次触及地板一样。
这屋内摆设虽然简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郭笨聪正四下打量着,屋门已被人推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看到郭笨聪站在当地,这小丫鬟吓了一跳,又转身跑了出去。过不多时,这小丫鬟带了另一人进来,正是听琴。听琴看到郭笨聪光着脚站在地上,急道:“公子不可!昨日太医曾说了,公子的病因未明,还须卧床休息。”郭笨聪忙道:“好!”说着,一转身跳上了床,心底已升起一丝欢喜:听琴并不只是在梦中出现,而是确有其人。
如此欢喜一阵,郭笨聪已渐渐想起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听琴坐在床边。郭笨聪侧过头看着听琴,问道:“听琴,后院众人可大愈了?”听琴道:“公子放心,所有人都已痊愈。倒是公子自己却晕倒了。”
郭笨聪茫然地“哦”了一声,忽地又想起一件极为紧要的事,伸手在怀中摸了一阵,顿时大惊失色,那只山寨手机已不见了踪影!
听琴看他先是伸手入怀摸了一阵,紧接着又变得神色慌张,已猜到他心中之事,站了起来道:“公子莫急,我去去就来。”说着,已走出了屋门。郭笨聪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只想着那山寨手机,心中暗叫不妙,倘若山寨手机丢了,不仅自己小命不保,便是大宋朝要就此终结。他躺在床上发了一阵呆,忽然坐了起来将周围翻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郭笨聪慌乱一阵,又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已被更换,想必手机已被那换衣服的人拿了去,倘若那人以为是个好玩意儿收藏起来倒也罢了,若是放在水里洗一洗,那就糟糕了。想到经处,郭笨聪更是坐立不安。
听琴返回屋内,看到郭笨聪坐在床上呆若木鸡,凑过去轻拍他肩膀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郭笨聪心如游丝,意在身外,万念俱灰之下,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顿时又惊又喜,听琴手中拿着的,正是后世随处可见,而此时却有可能拯救大宋的山寨手机!
听琴看他转愁为喜,又转身从地上拿起一个包袱,道:“公子请看,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呢。”说着,将包袱放在床上摊开,果然是郭笨聪从后世带来的所有物件。听琴又道:“公子请放心,这些东西我一下也没翻看过。”
郭笨聪激动了一阵,终于静下心来,将那山寨手机贴身收好,又将包袱整理了放在床下,倒身躺在床上,问道:“听琴,既然这些东西被你收藏了,那是谁帮我换的衣服呢?”听琴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公子晕倒之后,这些物品却是我收起来的。公子视其为宝贝一般,自然不可遗失了。”
郭笨聪与听琴刚刚说了两句,门外传来小丫鬟的敲门声,有太医前来诊治。
那太医走进了屋。郭笨聪认得这太医,当即翻身坐了起来,道:“段太医辛苦了。胡太医可好?”段太医道:“老胡尚好,只是年岁大了些,要痊愈还需些时日。少监还是躺下吧,待老夫先行诊治。”郭笨聪依言躺在床上。段太医为他把了脉,过了片刻又转向听琴道:“姑娘请放心,少监身强体健,安然无恙。此次晕倒,全是因为太过劳累所至。”又看到听琴依是略有不安,补充道:“姑娘就只当他欠了瞌睡,因此睡了两天两夜。”听琴这才听得明白些,喜道:“如此说来,只是睡得少些,却未染疾?”段太医道:“正是。倒是姑娘自己,大病初愈之后还需静养,切不可太过操劳。”
段太医叮嘱一番之后离开了。郭笨聪伸出右手,在左手腕上搭了半天,却什么也摸不出来,只觉得脉搏有规律地跳动,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段太医就这么一把脉,不仅知道我没得病,还知道我睡得不够。”
听琴看他睡醒之后,又如前几日般精神百倍,心下甚慰,愁容顿去,道:“公子还是再睡会儿吧,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郭笨聪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然而他此时清醒之极,没有丝毫睡意,又睁眼道:“听琴,我当真睡了两天两夜?”听琴道:“是啊,这两日间,有不少人前来看过公子呢。”郭笨聪奇道:“我认识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全都是生了病的人,难道他们已全好了?”听琴道:“这倒不是。医官吩咐过了,后院那些病人既已好转,又不会将病传染给其它人,自然也不用继续待在后院了,只是还要卧床静养数日方可走动。前来探望公子的,都是这些病人的家眷亲属。”郭笨聪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又要下地走动呢?”听琴中得一愣,争辩道:“我好得快些,自然可以提前下地了。”郭笨聪知她是在担心自己的病情,因此不顾太医吩咐便提前下了床,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怜惜,再相到前日她与陆秀夫说的一番话,心中又多了些好奇,正要脱口问了出来,忽又转念一想,觉得还是由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当下转了话题。
二人聊了一阵,窗外已渐亮,再过一会儿,有小丫鬟送了热水过来。郭笨聪翻身下了床,道:“天亮了,不用再睡了,对吧?”说着,转头看着听琴。听琴微微点头,道:“公子精神甚好,当是不用再睡了。”
郭笨聪走过去胡乱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听琴走到桌边取了木梳,一如前几日那般为他梳头束发。
过不多时,有人在门外道:“小姐,老爷来了。”听琴跑过去将房门打开。陆秀夫缓步走了进来,郭笨聪忙上前见了礼。陆秀夫早已从太医那里得了消息,知道郭笨聪并无大碍,也颇觉宽心,又转头看着听琴,道:“琴儿,你尚未痊愈,怎又随意下地走动?”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听琴撇着嘴争辩道:“爹,你不是说了么,只要我能吃得下满满一碗饭,便可以随意下床了。”如此说着,又看陆秀夫皱眉瞪着自己,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父亲,当下悄悄退了出去。
郭笨聪听这父女二人言语,丝毫不像前日那般生分,再看她二人神态,倒像极了一户普通人家的父亲与女儿,心下暗暗称奇不已。
有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捧了六、七本书放在桌上,又转身退了出去。陆秀夫拉过椅子坐在桌边,随手翻看了几页,道:“贤侄,这其中有两本书,是军器院中的书籍,书中记载了制取火药的详细方法;另三两本,是弩机、弩车的图样;最后这两本贤侄必定听说过,乃是《梦溪笔谈》的官本,贤侄可随意参阅。”
陆秀夫说的官本,是指官方的版本。在宋朝最鼎盛时,各种新技术层出不穷,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有新技术的相关书箱,然而这类书籍又有两种版本,一是面向寻常百姓印刷的民本,另一种则是官方内部的官本。较之民本,官本的内容要丰富许多,而且多与军事有关,自然不可随意泄漏出去。在两日前,郭笨聪曾给了陆秀夫几页纸,上面记载了新火药的制取方法详解。陆秀夫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找人按着清单试制,但此时整个大宋军中只剩下千余人,军器院中懂得制造火药的人员均已战死,剩下的十数人又对此不甚了精通。陆秀夫无奈之下,只好将这几页纸交给了范志远,让他找人去试制。然而琼州并无火药库,范志远也找不到合适人选,只好从民间的烟花作坊找了四位工匠,并委以官职。这四人带齐了工具火速赶往军器院,拿到了配方之后,只看了一眼便知是火药的配方。不过这配方中提及的一些材料不易凑齐,因此这四人用了半天的时间,在原有火药的基础上略做改动,在还未完全按着新配方实施的情况下,便知新火药威力不可小视,当下如实禀报。陆秀夫听了之后,对郭笨聪的疑虑尽去,这才叫人从书库中取了官本,以便郭笨聪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