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思念和愧疚一齐涌上来，饶是最凉薄的唐斯年，脚步也是凝滞的。

来到病床前，唐冉的眼睫微微颤抖，应当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她张开眼睛，里面是无尽的迷茫。

“你是谁？”唐冉的声音气若游丝。

唐斯年以为多年不见，唐冉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是哥哥，我回来了。”

“哥哥？”唐冉秀气的眉簇起，“我的哥哥？”

唐斯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唐冉不该是这种反应，一个猜测隐隐浮现。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唐斯年问。

“我是谁？”唐冉努力思考，可越想越是头痛，“我不记得了。”

唐冉脸上流露出痛苦，唐斯年不忍心让她再想下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没关系，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以前的事都不重要，哥哥会带你回家，我们回青城。”

唐斯年动作很快，医院专门安排了救护车帮助唐冉转院，在离开前，林芝芝鼓起勇气，拦在唐斯年身前。

“你，你要去哪里？”

“貌似和你没关系。”唐斯年眼中划过一丝精明，“问我，而不是关心你的朋友？”

林芝芝的心思被戳破，在唐斯年面前无处遁形，迅速涨红了脸，说话也结结巴巴：“我，我就是担心小，小冉，才……”

“多说无益。”唐斯年打断她，“你在这里等着，估计姓纪的那小子就要来了，如果他来问小冉的去处，你告诉他，小冉是因为他才出的车祸，没有抢救过来，我带她回青城了。”

林芝芝蒙蒙的，她那会儿明明听见裴川柏教徐竟遥说话，才让纪辽到这里来，怎么这会儿又变了呢？

唐斯年不欲解释，而是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林芝芝。

“这上面是我的联系方式，应付不过来，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芝芝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烫金的黑色名片，一时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连忙回答：“好，你放心，你刚才说的我都记住了。”

一行人往楼下去，裴川柏跟在唐斯年身边，极有深意地打量他这个身边除了唐冉绝不会允许其他异性出现的兄弟。

“霸道总裁和□□，你玩这一套，老不老套啊？”裴川柏不放过任何一个打趣唐斯年的机会。

唐斯年乜他一眼，薄唇吐出一句话：“我没那么多感情。”

裴川柏回头看了一眼，林芝芝还在原地，等着完成唐斯年交代的任务，眼底是藏不住的期待。

“不愧是资本家啊，连人家的喜欢也不放过利用的机会。”

“都交代好了吗？”

“放心吧，不管是谁来问，得到的都会是唐冉抢救无效的消息。”

-

凌晨的平城仍然是大雨倾盆的架势，唐冉醒了一小会，这下又重新陷入了昏迷。救护车小心翼翼地驶出中心医院，后面跟着唐斯年的宾利。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连续驾驶了五六个小时的路虎与救护车在医院门口错身而过，纪辽眼底乌青，没有片刻停顿，冲进了医院大楼。

按照徐竟遥说的，他一路打听，来到了急救室外面，急救室里外都是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纪辽又跑去了护士站，随便见到一个人就抓住打听：“有一个叫唐冉的病人，她现在在哪？”

护士的手臂被抓的生疼，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但她没有多想，抽出自己的胳膊，还以为是哪个没素质的病人家属，语气也不是很好：“什么唐冉，没听说过，大晚上的你别在住院部闹事，不然我叫保安了啊！”

纪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松了手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一层都是重症监护室，外面大雨瓢泼，黑夜如漆，凌晨的走廊寂静无人，白炽灯在顶端亮着，纪辽就这么一间间病房跑过去，不知不觉中，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

他记得徐竟遥说，唐冉是因为看到他的新闻才出了车祸。

“唐冉，唐冉，你在哪，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纪辽一边跑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颤抖。

纪老爷子住院的时候，纪辽也来过医院，可那时他从未觉得医院这么大，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而尽头的人，决定着他的生死。

终于，在纪辽即将崩溃的时候，他看见了林芝芝的身影。

林芝芝坐在长凳上，泣不成声，听见动静，她侧头看过去，见到了纪辽最狼狈的一面。

那个天之骄子，也会有可以用“狼狈”来形容的时候吗？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脸上的惊惶还没有来得及褪下，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和大荧幕上完美的纪辽简直判若两人。

是为了唐冉吗？那么多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都围在唐冉的身边呢？

其实不用唐斯年特地吩咐，林芝芝大概也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了。

“你来晚了。”林芝芝说。

纪辽急匆匆的脚步终于顿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冉的遗体刚刚已经被带回青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