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秀的神色忽然变得格外惊恐,紧接着便是惊悚的尖叫,她突然抓住了楚羽的手,“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是他!是他!是他杀了我!”
楚羽盯着方文秀,“谁?”
“是方远山!是方远山!”方文秀痛苦的嘶喊着,“是他把我推入了水中,是他让我一尸两命,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都不曾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啊!”
楚羽并不觉得愤怒,因为在方远山身上,她看到了太多人性的丑陋一面,“因为你阻碍了他的前程,当时他已经快要成为杜家的女婿了。杜城能让他入朝为官,并且平步青云。就好像现在,为了能无声无息的除掉我表姐杜晓慧,他利用了煞利用了杜文慧,想让自己从杜家挣脱出来。”
“他现在跟大司马的女儿苟合,想抛弃杜家的妻儿,寻求更好的大树。你心目中的青梅竹马,其实是个混账得不能再混账的白眼狼。他安抚你们只是想悄无声息的解决你们,免得你们到时候闹起来,会被人知道他与你的过去。”
方文秀定定的站在那里,灵犀香渐渐淡下去,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这青天白日里,鬼是不能出来的,所以她快要走了。
“所以,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方文秀低低的开口。“那我爹呢?”
众人皆默。
“其实我也该想到了,他连我和孩子都不放过,何况是我爹呢!”语罢,方文秀消失不见。
灵犀香,灭。
楚羽一怔,“消失了?”
“阳光太烈,没有灵犀香的庇佑,她不能随便出来。”狐小步解释,“不过事情也算是清楚了,这方远山身上背负着不少人命和血债,真是渣滓。”
“连青梅竹马都不放过,何况方文秀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果真是……”楚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远山的为人,“我跟着我爹出入停尸房,也算是查过不少案子,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坏的男人。偏偏一个个女人都瞎了眼,都被这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正说着,院子里开始乱了起来,好像是后院出了点问题。
“走!”梓桐道。
三人去了后院,趴在屋顶上能看到胡娟急急忙忙的进了杜文慧的房间,有大夫紧随其后。听口风,好像是杜文慧自尽了。
“换做是谁,都熬不住吧!”楚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接下来该怎么做?”梓桐问。
“方才杜文慧好像没有大肚子。”楚羽瞧着梓桐和狐小步,“难道人死了,这胎气也会消失吗?”
“按理说是不会的。”狐小步道,“除非胎气被取走了,不管是身前还是死后,孩子被取走她就不会挺着肚子当大肚鬼。”
楚羽想了想,“你们说这方远山好端端的取走孩子,是不是另有他用?”
狐小步恍然大悟,“如果用胎儿做煞,用人血养成小鬼,可就了不得了。这东西能护佑人也能反噬,算是双刃剑。”
“去找方文秀的埋身所在就知道了。”楚羽道,“方才在镜子里不都看到了吗?方远山把方文秀推入河中任其溺亡,此后便草草的埋葬其身。”
梓桐点头,“奴婢亲自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楚羽抿唇,“另外找一找方家老爹的消息,如果老爹还活着,自然是更好。若是不能,咱们也算是尽了力。”
离开杜家的时候,楚羽看到杜城回来了,这马不停蹄的从京城回来,让这个年过半旬的老人显得格外憔悴与疲惫,唯一不改的是脸上的淡漠与无情。
杜城当了一辈子的朝廷命官,没想到临了临了的,家里却出了这样的大事。
杜文慧的事情让杜城十分恼火,最后连柳姨娘也被迁怒,直接一副棺椁了事,卸了杜家白色灯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原本该风光大葬的柳姨娘,除了一块墓碑,一块荒地,杜城什么都没给。
杜文慧跪在正厅里,抬头望着自己怒气盎然的父亲,她的父亲将她的母亲草草埋葬,只因为觉得丢人,所以枉顾这么多年的恩爱。
人若薄情,真的没有任何理由。
杜文慧只记得那件事发生之前,方远山来了,所以……清醒之后她唯一的认知便是方远山的冷漠无情。是方远山让她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让她的名节连同整个杜家的声誉,一同毁于一旦。
响亮的耳光想起,杜城怒不可遏。“贱人!你这败坏门风的贱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杜家,这辈子我都不想看到你!”
杜文慧满嘴的血腥味,伏在地上泪落无声。
方远山急急忙忙的进来,行了礼便道,“岳父大人,柳姨娘的事儿已经办妥,那块地风水还成,所以请岳父大人放心便是。”
迎上杜文慧投射而来的冰凉,方远山又道,“二妹虽然有错,但当时可能是神志不清所致,所以岳父大人请息怒,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不迟。”
“方远山!”杜文慧冷笑,无视方远山使的眼色,“昨天夜里在见过你之后,我才会变成这样,你还敢说是我神志不清?”
方远山一怔,“岳父大人请明察,昨天夜里我去找了岳母大人商量柳姨娘的身后事,并没有见过二妹。如果岳父大人不相信,可以去问岳母大人。”
杜城摆摆手,“我已经问过了,昨天夜里的确没人看到你进入后院。”
“多谢岳父大人明察。”方远山松了一口气。
杜文慧笑得凛冽,“就因为杜家要留下一个乘龙快婿,活该我被抛弃。你们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呢?爹,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好女婿背着你做了多少伤风败俗的好事?”
“他爬上了我的床,睡了你的庶女,还让我养……”
“住口!”不等杜文慧说完,方远山厉喝,“岳父大人,我不知道二妹为何要这般诬赖于我。如今杜家乱成一团,岳母和晓慧的身子不太好,小鹤鸣还小,柳姨娘又刚刚过世,文慧这儿……”
方远山轻叹一声,“也难怪文慧会胡言乱语,还望岳父大人莫要怪罪。”
“你看看你自己这德行!”杜城望着一身狼狈的杜文慧,“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杜家的名声,已经容不得再有差池。
杜文慧也知道,就算自己说完了,杜城也不会相信。
就算相信又怎样?
杜文慧完了,杜晓慧离疯就差一步,这杜家还能拿什么留住这方远山呢?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乘龙快婿,朝中党羽,难道要这样便宜了别人?
这如意算盘,可不能亏了。
瘫软在地,杜文慧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失了魂魄。转念一想,她还是要搏一搏。“爹,在后院的西北角埋着一样好东西,那东西足以证明我所言属实。姐夫既然口口声声自己是清白的,想必也不会惧怕爹去调查此事。”
方远山面色一紧,回头望着凝眉的杜城。
杜文慧继续道,“那东西一直埋在后院,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把大姐逼疯了,险些杀了小鹤鸣。爹只要看到那东西就会明白,我所言句句属实,而且你眼前的这乘龙快婿,其实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爹若是不信,咱们就走这一趟,若是真的还望爹能为我做主。若是没有。那我自愿离开这杜家,永远都不再回来。”
见着杜文慧说得信誓旦旦,杜城扭头望着方远山。
对于杜府里发生的事情,杜城都是知道的,但他本身不愿管家里的事,总觉得男人撑起天便是了不得的事情,家里的一应事情都该由女人来操持。男主外女主外是天经地义的,是故对于家里的事情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哪知道这样的放任不管,终究酿成了大祸。
如果这大祸源于方远山,那么这件事就非同小可,他不但面临着识人不明的危险,还得连累自己大半生的名声。
杜城这一次没有听方远山辩驳,而是跟着杜文慧去了后院。
方远山站在那里。瞧着杜城指挥奴才挖开了后院西北角,杜文慧所指的那个位置。杜文慧心里是紧张的,这地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土好像被人松过了,几乎是轻而易举就挖到了那个小棺材。
胡娟定定的望着那口小棺材,想起了楚羽他们的言说,这大概就是煞的始源地。
杜晓慧不断的颤抖,小鹤鸣惊恐的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让孩子觉得很害怕。他看到娘在颤抖,可他不知道该求助于谁,只是死死的盯着母亲。
小棺材被打开,里头空空如也。
那一瞬。胡娟的心被高高提起,而杜文慧突然就绝望了。
回望着若无其事的方远山,那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态,让杜文慧明白这人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等着她拿出这最后的杀手锏。
“你还有什么话说?”杜城问。
杜文慧无话可说,她如今是残花败柳,是整个睦州都知道的人尽可夫之人。而今被关在了杜府门外,成了无处可归的可怜人。
人人唾骂,人人唾弃,从杜家娇生惯养的二小姐变成了过街老鼠。
在渊瞧了一眼掌心的小尸骨,转身回楚府,这下可以跟楚羽负荆请罪了吧?方远山的人在挖东西的时候,在渊弄了一阵妖风把东西给卷走了,可底下人也不敢据实相告,只说是马上拿去销毁了。
楚府后院的那块空地上停着一口棺材,里头躺着方文秀的尸骨,宫腔里已经没有了那副孩子的尸骨。空空如也,不复存在。
白骨化的方文秀躺在棺材里,显得孤单而可怜。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即便成了鬼也不曾想过要害人,还时时刻刻的保护着小鹤鸣。
奈何这样的善良,终被方远山这样的奸佞小人践踏得不成样子。
“这白骨上有划痕。”楚羽跟着父亲学了一身的仵作功夫,戴着特质的手套,轻轻拂过骨盆处的痕迹,“很显然这个孩子应该是在方文秀死后就被取走了,并非白骨化之后才拿走的。”
“有划痕就说明这人并非专业之人。否则肚皮距离骨盆是有一段距离的,按理说不太可能产生划痕。”楚羽指着那痕迹,“所以这个伤痕基本上慌乱之中,用力过猛所致。”
狐小步道,“那应该是这方远山下的手,也只有自己的孩子做成煞,才能更听命于他。”说到这儿,狐小步一声长叹,“虎毒不食子,这可真是好父亲啊!”
“禽兽不如。”梓桐眸色微沉。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然后取出这血胎做成煞,为的是自己的前程而非最后的那一番情义。在方远山的心里,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早就胜过了一切。
为了顶上乌纱,他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如今的杜家,一片乌烟瘴气。虽然没有了煞气作乱,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从那天夜里闹了一场,杜晓慧的精神状态就更差了一些,面色惨白如纸,走哪都像是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只有面对儿子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打起精神,笑得比哭还难看。
杜文慧离开了杜家的庇佑,就跟丧家犬一样。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得死。
方远山看了一眼心腹,“记得做干净点,只说是自尽身亡,无颜于世便是。”
“是!”心腹点头。
“另外,这阿六为何还没回来?”方远山问。
心腹摇头,“派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不知阿六到底在干什么。”
方远山凝眸,“继续找!”
“是!”心腹敛眸。
事实上不但阿六没有回来,就连阿六带出去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而楚羽等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方远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