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平甘殿，收拾好了便睡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周左今夜却感觉无论如何都睡得很不踏实，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内体里窜来窜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之后，周左又无端发了梦魇。

本来是在做着之前那个东渚神洲的梦，少女哭哭啼啼和鎏姝天女说着什么，小天蛛已经比往昔所梦见的要大了许多，都已经无法趴在桌子上了，只能依偎在鎏姝天女脚边，乖乖地爬来爬去。

后来不知为何，神洲旁边旁边冒出来了一团黑气，把那少女、鎏姝天女、小天蛛，还有漫岛的奶桃树都淹没了，渐渐的，梦里的场景就变了，变成了五百年前周左大红的婚房。

周左站在婚房里，对面是穿着大红喜服，笑颜如花的杜梨，她唇上的口脂颜色艳丽得像是血一样，端端正正地站在周左对面，金丝绕的凤冠还一颤一颤。

她只是这么笑吟吟地看着周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看着，嘴角却有殷红的血流了下来，那血源源不断，就像是在她的喉咙里凿了一个活泉眼似的，杜梨笑着笑着突然怔住，慢慢地低下了头。

周左随着她的动作看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插在杜梨的左胸膛之间，那胸膛被贯穿了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却什么也没有，周左吓得把手缩了回来，就听见远处的书柜上，那颗琉璃珠掉了下来。

从书柜上重重地砸落，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随着琉璃珠落地的声音，耳边相继响起的是杜梨在五百年前倒下时对他说的那句未完的话：“就算你骗我也……”

“骗我也……”

她重新抬起头，还是笑得婉柔，就好像从前她每次看见他那样，小心翼翼，生怕会惹得他不高兴，“我也……我也喜欢你呀……殿下……”

杜梨往前进了一步，对着周左笑，嘴巴里头一直在念着：“殿下……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心悦你……”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左，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周左，势要把周左的骨血都看尽一样，然后慢慢的，她的皮肉开始往外剥离，就好像天帝替她剥皮取骨的时候一样，她的骨头和皮肉渐渐分离，不过一会儿，整个头骨就露出来了一半，两个眼睛在骨头里头卧着，还是盈盈地看着周左，嘴巴在被撕裂的最后一刻也还是一直重复着，“我是真的喜欢殿下，心悦殿下……”

周左看着她，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又一次的剥皮剔骨，看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珠子生生从眼眶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弹到了自己的脚边。

杜梨成了一架白骨，慢慢地朝他过来，地上的那堆皮肉里，皱成一团的脸上的嘴巴还在说话，“殿下……休鹿洞里好冷……来陪陪我……”

“陪陪我……”

那嘴巴说一句话，白骨便往周左身前靠近一分，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什么间隙了，嘴巴还是不停地“陪陪我……”。

周左无法动弹，周身的灵力也全部无法运转，看着那具白骨和自己越靠越近，最后，那白骨的手指抬起来，直直地戳进了周左的胸腔里。

“来陪陪我，殿下……”

那嘴巴还在说话，手指也丝毫不犹豫地深入周左的胸膛，抓着周左的心把他的心脏拉了出来。

周左吐出一口鲜血，溅在了白骨身上，却又很快被白骨吸收，他倒在地上，看着那颗握在手里的心，居然变成了一颗荧光发亮的琉璃珠。

接着白骨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样，散落到了地上，琉璃珠也跟着掉在地上，却没有停在地上不动，那珠子滴溜溜地滚到了周左身边，就好像在还在胸腔里头跳动的心脏，那光芒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炽烈，就像是要把周左给灼烧了一样。

最后周左听见那嘴巴说：

“你欠我的心，该还回来了。”

周左睁开了眼睛，浑身已是冷汗涔涔。

“心魔……”

他怔怔地捂着胸口发呆。

他居然有了心魔……

只是为何五百年前没有，时至今日，才心魔入梦？

不远处有流光闪烁了一下，周左回头看过去，琉璃珠掉在地上，不知已经躺了多久，只是那个位置，居然和梦中所掉落的位置……

一模一样……

……

孟棠第二天便回十方域了，她没叫周左送她，周左也就依言没去，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自剪断了红线之后更加急转直下，孟棠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心底里，无限地惧怕和周左有太多的接触。

这一次离开天宫，不像第一次那样恋恋不舍，反而觉得解脱。临走的时候，孟棠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金碧辉煌的天宫，忍不住想，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人想做神仙呢，人间烟火，分明比这里要温暖的多。

她想起自己之前对天宫的执念——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从未涉足，才会如此向往吧。

这次还是柴道煌送孟棠回的十方域，到了魔宫门口的时候，柴道煌停住了脚步：“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孟棠驻足，突然抬头看着柴道煌：“柴仙师。”

“嗯？”

“之前你也送我回来过，你不知道这里是魔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