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了呗?】
姜博喻皮笑肉不笑:“陛下言重了。”
符采提着她过了门槛,大正殿一室温黁里,几个舞姬或坐或站,在一个书生打扮的姑娘身旁围成半圆,正练着不知名的曲子。
【这就是“惊喜”?】
姜博喻皱眉,忍不住退后两步。
符采恍若未觉,抖开一旁火红色的戏服,随意地披到她身上:“朕昨夜写了一出好戏,特邀小白仙儿来品鉴品鉴。”
她伸手一摸。
这戏服不像是赶制的,做工极是惊喜,绣花手法也十分……高明……
这哪里是戏服!
她吓得手一抖,身子一矮,就要从朝服往外钻,却被青年劈手拦住:“小白仙儿莫非瞧不上朕写的戏本子?”
“……陛下莫要胡来。”
符采笑吟吟地叫人捧上胭脂水粉,尾指一勾,轻轻地往她脸上蹭去:“朕是天子,怎么会胡来?”
姜博喻又气又怕,情急之下,反手攥住对方手腕,硬是挣脱出来:“陛下,此事本就不成体统,更莫说如今国丧未过,涂脂抹粉笑歌戏舞,像什么样子!”
胭脂盒打翻在地,摔到羊毛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宫人立刻哗啦啦跪倒,大正殿半空只有她的怒气和符采不以为意的轻笑在飘。
“寻个乐子罢了,何必如此当真?”
他丢下朝服,随意地踩过去,松垮的外袍也随着脚步擦到了地面,全凭手腕勾着才没全落在地。
“怎么,小白仙儿的嘴巴,令正碰得,朕碰不得?”
分明是个喜怒无常遇事不过脑子的混球,偏问出了他老爹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姜博喻心肝一颤,一时半刻不晓得这话该怎么回。
——难道他知道朝露给自己抹胭脂水的事儿了?
应当不会吧。
朝露给颜色调得极淡,而且她那日遭人追杀,形容狼狈得很,不可能看得出来。
符采半晌等不到回话,烦躁地踢了脚花瓶,从案几上抽出卷书丢到她脚前。
没有标题。
“姜卿看看吧。”
莫非是弹劾她的奏折?
姜博喻单膝跪地,展开书卷,琴声蓦地响起,惊得她手指一抖,险些将东西再抛出去。
符采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她对面蹲下,笑吟吟地主动展开长卷,由左到右,拿她是不认字的孩童似的逐字逐句讲解。
“这是朕。”他指着顶左边的紫衣小人说。
简陋戏台上飘来一句嗓音带颤的念白:“冤家,你光晓得同外头那些世家子打机锋,何时能匀出半分心神给我?”
“这是小白仙儿。”玄衣青年侍立在紫衣小人身侧,容貌勾勒得十分精致,和姜博喻有八分神似。
符采眨眨眼,天生带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渗出眼尾,沾上眼周的玫红黏糊糊地缠进她的呼吸:“小白仙儿?”
姜博喻狼狈地甩开画卷站起,抽出勤王杖,色厉内荏地骂道:“陛下怎能如此荒唐!”
她说不过符采,只能在他开口前,将话头指向甘公公:“您也是两朝老人了,怎能任由陛下胡来?先帝命你我辅佐陛下,您莫非都忘了吗?”
符采席地而坐,笑着伸手去扯她衣角:“小白仙儿做什么这般紧张?朕不过想带你寻个乐子罢了,若是因此让你恼了朕,反倒得不偿失。”
他拍手遣散众人,仔细拢好手稿,送到姜博喻手边:“喏,算是朕的新年贺礼。”见她不接,还轻晃两下,拿纸页拍她指尖,“奇哉怪也,朕今日分明点的是返魂梅,最是清心,怎的给小白仙儿熏烦了?”
返魂梅?
姜博喻眉心一跳:难道符采知道她夜会岑愈了?
她深吸口气,把这个猜测按了回去。
见面前一应事宜都叫人安排妥当了,去见符康时也叫周臧的人做过安排,做得很是隐秘,便是卫家的人都未必会得知此事,更别说这个满心满眼都只有情爱之事的小皇帝了。
“也罢,既然这个你看了不高兴,那便换另一个。”符采懒懒地丢开手稿,打个响指,“甘连珠。”
甘公公将腰弯得更低。
“小白仙儿不乐得看你这破戏,还不快叫邱与点些烟花去哄他高兴高兴?”
姜博喻气得裂开: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出去丢脸?虽说他守孝的时间够了,但到底亲爹尸骨未寒,大张旗鼓放炮庆祝不是上赶着让人戳脊梁骨吗?
还不如就躲在大正殿里唱戏呢。
【吗的,果然还是考证靠谱,一人血书请下任皇帝参加工作前务必先考个明君证。】
一晃神的功夫,甘公公已将命令传了出去。
【平时不见你工作积极,一到小皇帝犯浑的时候就这么机灵?】
姜博喻暗叹口气,清清嗓子正要给人叫住,外间连滚带爬地跑来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迎面和传令的侍卫在院门口撞成了一团:
“陛下——陛下——”
瞧见姜博喻,他慌慌张张扶正束巾,踉跄着奔跪到她面前:“姜、姜大人,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