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公子误点了烟火,赤凤宫走水,大梁坍塌,太后娘娘和二王爷眼下都困在文彩殿内。”
小太监见了她,终于找着主心骨似的,顾不上礼仪体统,眼巴巴地仰头紧盯住姜博喻,好似得了她一个号令,这事儿就能立刻平息一样。
她舌根发干,哑声问:“内廷宫人呢?”
“回、回大人,二王爷今日进宫只是为陪太后说话,早将赤凤宫的无关人等遣了干净。邱大人忧心烟花伤及旁人,也把附近宫人尽数遣走了。”
【那你们倒是赶快叫人救火去啊!】
姜博喻闭目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邱与的手下呢?”
“邱大人一直带人在御花园外候着,正等陛下下令呢。”小太监缩缩脖子,“奴才是青凤宫里的,太妃娘娘一见情况不好,便派人去救灾了。”
青凤宫……
她对后宫事宜了解不多,加上先帝殡天,一众太后太妃基本换了住处,她更是难把宫殿和人对上号。
“母妃倒是颇具善心。”符采凉悠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事不关己地依旧席地坐着,手里摸来两块玉狮子闲闲把玩。
即便早知道他靠不住,但眼下皇帝没给任何明示,姜博喻也犯了难。
要说救人,那肯定是要救的。不说别的,单为那几条人命,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赤凤宫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但出于局势考量,不救的理由远比救人的站得住脚。
卫家最后的倚仗无非就是太后和二皇子,只要把这两人除去,他们就再寻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犯上作乱。
她犹豫片刻,总算下定决心:
“去拿邱与。”
“姜、姜大人……”
符采起身走到姜博喻身侧,似笑非笑:“怎么,姜国公的命令都不听了?”
“可姜大人……”
姜博喻垂下眼:“此事乃是邱与失职,你莫非是想为他求情?”
小太监愈发慌乱,手不住地在衣袍上乱搓。
“没用的东西。”符采将玉狮子随手一抛,指向甘公公,“甘连珠,你是内宦总管,邱与合该你管,此事你也脱不得干系,还不快去拿人将功折过?!”
说完,也不在乎甘公公究竟答没答应,抢上两步,邀功般凑到姜博喻面前:“小白仙儿可满意了?”
【谢天谢地,可算有一回没拖后腿。】
她就怕小皇帝见自己母亲安排救人,孝心泛滥,跟在后面也派出人手去救太后母子。
如若卫家不除,望都少说得大乱两次。况且今冬骤然转冷,北方各族想来一直虎视眈眈,要是她们先内斗起来,绝不是一场意外解决得了的。
最好无声无息地把卫家余党分化瓦解,再挨个儿解决了。
姜博喻握紧勤王杖,精细的纹路压在常年握笔留下的茧上,勾起隐约的疼。
——太后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
没人能说清这场火烧了多久。
对姜博喻而言,少说也得有半辈子那么长。
远处的火光映不进大正殿,金红霞光却摇摇晃晃地往下坠,像是非得补齐此处天空的空白。
——和她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一样辉煌灿烂。
“姜博喻!”
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将她的思绪拉回了大正殿内:“姜博喻,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年过半百,精神矍铄,“登登”两下越过长阶,直冲到她面前。
“大都?”
卫家新推上来的话事人竟是卫观。
姜博喻不无诧异地微微挑眉:她还以为会是卫奇。
卫奇是卫复三弟,在他死后接任了太宰一职,在族中也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不论是才能、官阶还是声望,都远优于气量狭小、工于小处算计的长兄卫观要强。
不过卫观次女是徐锐夫人,这个做大司徒的女婿兴许就是他压过卫奇的底牌。
“竖子尔敢!”
卫观直指她鼻尖,抖着手一通好骂,“太后与二王爷乃是皇室宗亲,赤凤走水,你焉能不救!”
【谁说没救,这不正要派人去吗?】
她拨开卫观短胖的手指,侧身让开两步,似笑非笑:“天子在此,卫大都为何不去见礼?”
符采正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毛毯上翻看戏本手稿,冷不丁被点了名,不耐烦地“嗯”了两声,摆摆手说:“全照小白仙儿说的办。”
“荒唐!”卫观气得吹胡子瞪眼,“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不成体统!‘君子不重则不威’,陛下怎可对下臣用如此狎昵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