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得到重用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才学出众或能力过人。
老皇帝早就知道。
想想也是,单凭她八年前拙劣的手段,怎么可能将女儿身份瞒下这么久?
女扮男装的确是欺君之罪,可大老板当时实在无人可信。而她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势力,又因性别极难颠覆符宁王权,这才成了老皇帝的宠臣首选。
能力品行都是次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忠臣。
姜博喻甚至怀疑,或许换了任何一个女扮男装进京赶考的姑娘来,最后都能和她一样,轻易地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她仔细洗掉指缝间残留的药汁,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当日开明殿上、那个生命垂危的老者最后一次摸过的地方。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大宁的江山社稷,那把好用的尖刀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会刀尖对内就行。
她品出当时那带有些许捆绑意味的安抚,深深叹了口气,抓过外袍披好,慢吞吞地推开房门。
*
前些时日她担心京中变天,特意遣散了所有仆役。这事儿叫路定己听说以后,怎么都不肯放她一个人在国公府里做寂寞的雪人。
无奈他家地方实在不大,姜博喻和朝露占了一间房,连累未出阁的姑娘和母亲又挤在一起。
路家总共三个闺女儿四个小子,路定己排老五,后面两个都是妹妹。
都说长兄如父,路定己没捞到长兄的名头,就算虎着个脸,说话也没多重的分量。
因此姜博喻刚出房门,就赶上了他被两个妹妹气得说不出话的场面。
“娘的,上辈子欠你们了!”他胡乱抓了把头发,烦躁地骂了几句方言,“这几日家里有贵客,你们可不能再胡来!”
“什么贵客?”姜博喻笑着捉起折扇,轻轻点上路定己的肩。
“哎哟!”
他背对房门,没瞧见人出来,倒是给吓了一跳。
两个姑娘也不提醒他,头顶着头以袖掩面吃吃地笑,口中还打趣:
“五哥夜路走多啦!”
路定己刚要恼,转头见是姜博喻,不大好意思地挡在妹妹前面:“小孩,不懂事,不懂事。”
说着,转头摆出副凶巴巴的样子扬起手:“前些天还冲撞了嫂夫人的表妹,该打!”
“莺莺?”
路六姑娘立刻分辩道:“她本就是朝姐姐的婢女,和其他婢女睡在一处有何不妥?是她非要闹的!”
姜博喻皱起眉,抱歉地笑笑:“是她不懂事儿,姜某一定严加束下,请二位小姐海涵。”
路六姑娘吐吐舌,摆个鬼脸,又去教训她哥。
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院落都叫各自的道理挤满了。
姜博喻被吵得头大,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幼稚的拌嘴:“丰藻做点心可是一绝,半个时辰过去,想来糕点也该出锅了。”
路七姑娘一拍手,把自家六姐往后扯,抢先冲出了院门。
“坏丫头!”
路六晚了片刻,懊恼地跺跺脚,也急急追了上去。
眨眼工夫,俩人就跑没了影。
“俩皮丫头!”路定己叫不住人,有些尴尬地抓抓头发,“和易你别见怪,她俩一直这样不得体,赶明儿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
姜博喻笑着带过话题:“过几日京郊会排一场傩戏,学仁可听说了?”
路定己脸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问:“你同邻居说话了?”
“那是自然。”
她借住朋友家,总不能真拿自己当客人,什么正经事儿都不做。因此前些时日出去添置过年货,顺路和左邻右舍也聊过几句天。
路定己烦躁地踢了一脚:“哎,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
“说什么?”
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好半天才怒气冲冲地说:“一群酸鬼,瞧见陛下与你那般亲昵,逢人就说你们君臣之间不清白。”
……
怪她多嘴。
明知道人家不会说什么好话,还非要多此一问。
姜博喻摸摸鼻子,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路定己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娘的,我兄弟怎么会和个男人不清不白!和易你莫恼,我已经打过那帮碎嘴子了!”
“我们应该尊重别人的言论自由”在嘴边转悠了一圈,很有自己想法地变成了一句“打得好”。
“我还叫人去查了,嘿,你猜猜消息是打哪儿传出来的?”
姜博喻皱眉:“卫家?”
路定己摇头。
“岑家?”
摇头。
姜博喻双臂环抱,快速把得罪过的人筛了个遍,叼住食指关节磨磨牙问:
“莫非是曹显的家人?”
“娘的,是宫里传出来的!”
……
姜博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叫你又多嘴!闲得无聊问这个干什么,问了也是给自己添堵。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皇帝的处事风格倒和他那一□□爬字一样稀烂。
这到底是想干嘛?
她不理解。
沉默片刻,路定己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则谣言算是他硬抖给姜博喻的,心虚地劝她先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