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喻笑着推他,牵扯到伤口,疼得轻轻吸了口凉气。
“可要我替你找个医师?”
“那倒不必,这种小事儿,叫朝露来办就好。”姜博喻搓搓爪子,“左右她都在你家住上了,不然路哥宽容点儿,放我去你家里蹭顿年饭吧。”
路定己刚要说话,迎面扑来个小太监,左脚绊右脚地要往姜博喻怀里跌。
念着姜博喻身上有伤,他忙一个箭步上去先将人接住。
“路、路大人。”
小太监扶正头冠,喘着粗气问了好:“姜大人,陛下特为您请了个医女,应当已在大正殿候着了。”
“医女?”路定己抓抓脑袋,“宫医莫非是腾不出人手了?”
虽然对她算是好事,姜博喻却一点儿庆幸的意思都没有。
——符采这是什么意思?
先要杀她,后又当众做出些亲昵之举,这回又派了个医女替她疗伤。
在这望都城中,除去朝露,再无人知晓她的女儿身份。
如此说来,这小医女应当是皇帝的心腹。小皇帝许是想让她二人一见钟情目成心许爱得难解难分,进而通过控制那女医来掌控自己。
可方才当众那般表演又是为何?
她垂下眼,暗叹一声:君心难测。
“那曹大人……”
小太监急急地答道:“陛下已亲手将其处死,连坐三族。”
“其他刺客呢?”路定己问。
小太监摇了摇头:“只抓着几个往青龙桥赶的,俱已自戕,没问出幕后主使。”
那几个应当是来杀她灭口的。
姜博喻搓搓手,伤口已经被冻得发麻,寒意开始往心口钻去。
一旁的小太监急着带她进宫,虽不好明着催,重心却在两脚换来换去。
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喉咙发干,舌根浮起一点紧张的涩意,只觉越发看不懂这位新老板了。
*
今日大正殿中特意换了熏香,温润平和,细嗅之下还有淡淡的草药味。
若不是她刚被符采的人追杀过,或许真会感激涕零地表示自己要为新老板付出生命。
先用美色降低戒心和嫌疑,再搞一出追杀戏码让她急需精神抚慰,末了再给个英雄惜英雄的甜枣。
这一套操作下来,姜博喻愿称符采为职场PUA楷模。
她提起衣摆,进了内殿。
陈设虽与先帝在时没什么大的变化,但上头挂着的书画全都换掉了。
凑近一看,净是狗爬似的拙劣之作,每一样都强行附庸风雅,讲的无非是情爱之事。
都说字如其人,看见符采的亲笔,她愈发笃定这是个拎不清的废物:间架结构一塌糊涂,该松的地方密密麻麻,该紧的地方松松垮垮,整幅字写得是神散形不散。明明没有什么错误之处,就是让人看得不舒服。
她绕开香炉,再去看皇帝的亲笔画。
左边画的是黄衣姑娘站在秋千上、红衣男子守在身后,右边画的是女子鬓发散乱、男人替她描眉画眼。
——不光拎不清,还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内殿即便是帝王寝宫,也鲜少有人会往这儿挂什么情情爱爱的书画。有事业心的挂江山堪舆,没事业心的挂修身养性。到符采这儿可好,全是郎情妾意小家子气的东西。
如此一来,倒也说得过去。
除了这么拎不清的人,倒也少有皇帝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况下自折臂膀。
又蠢又坏,还荒唐。
她收拢起心思,决定将计就计,给符采演一出花心臣子对医女一见钟情的好戏。
姜博喻轻咳两声,抬手轻轻敲了敲柱子:“医女大人?”
“姜大人折煞下官了,”屏风后绕出个嫩黄衣裙的姑娘,五官清秀水灵,嗓音都甜得带蜜,“唤我绵蛮便是。”
绵蛮。
这名字在口鼻之间滚动,牵引起微微的震颤,倒是有趣。
“姑娘可是姓黄?”
医女手上动作不停,微微挑眉问:“姜大人如何得知?”
姜博喻学着风流公子的模样挑眉轻笑,狎昵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前额:“‘绵蛮黄鸟,止于丘阿。’没想到还真叫我侥幸猜对了。”
绵蛮羞窘地微红了脸,轻轻跺脚:
“大人身上有伤,莫要乱动,还是我来替您处理一二吧。”
“无妨。”姜博喻躲开绵蛮的手,撑着柱子,轻轻冲她呵气,“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儿得做。”
“大人自重!”她一把推开姜博喻,气呼呼地放下随身木箱,指着姜博喻的鼻子骂道,“陛下说你身份特殊,叫我来伺候你,你怎的就轻薄上了?!”
???
什么?
什么身份特殊?
姜博喻脑瓜一嗡,五脏六腑紧张得揪成了一团。
——不,不可能。她向来谨慎,符采……
绵蛮扯开一段纱布,上前就要掀她的衣领:“姜大人,若非是你身份安全,您以为先帝为何会突然重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