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出着神,差点儿一猛子撞到曹特助背上。
“大人,失礼了。”
曹特助回头行礼,堪堪扶正她身子,便提溜着她进了皇帝寝宫。
炉火烧得极暖,似是为了遮掩掉汤药味儿,宫中沉积着浓郁的熏香。
姜博喻适才饮过不少酒,乍进到这又热又香的环境里,脑子不免又糊涂起来。
“你们几个,门守好了!”曹显厉声吩咐,“若是叫外人知道姜大人面圣一事,凌迟处死,九族连坐!”
殿中已不剩什么下人,二人一路进到内殿,见到的都是些熟面孔,病榻前守着的也都是她的老熟人:
被她蹭过军功的周家父子、同期登科的小御史、位同副后的甘公公。
还有她前未婚夫。
也不知道这小白脸是怎么混进如此重地的。
姜博喻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和易来了?”
龙榻上传来大老板熟悉的声音,气若游丝,但听着精神还算不错。
其他几人很有眼力见地让开路,绕着龙榻围成个松散的拱形。
“陛下。”姜博喻走到床前,鼻头忍不住一酸。
到底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大老板,内忧外患里并肩作战,即便知道对方只是个书中的角色,她还是忍不住动了点真感情。
老皇帝大笑:“和易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必太过介怀。”
他向来豁达。
即使瘦得几乎脱了相,双眼也炯炯有神,不难瞧出最意气风发时的风采。
“陛下……”
老皇帝颤巍巍地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头:“你在朕心中早亲如半子,不必见外。”他一声长叹,“当年开明殿上朕初次见你,看着还是个斯文清秀的白净书生,一晃七八年过去,方才打外间进来,竟显得沧桑成熟了不少。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了。”
一室沉寂,香烟缭绕。
姜博喻不知如何作答,索性跪下磕头谢恩,感激涕零地谢谢领导这么些年的大力栽培。
等她表完忠心,老皇帝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状若不经意地问:“我大宁江山社稷,和易都亲自丈量过,大小诸事也历过不知凡几。依你看这储君,该立何人?”
来了来了。
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给三个皇子都夸得天花乱坠。
老皇帝听了虚弱地笑笑,敲了一下她脑瓜,佯怒骂道:“你个混小子!朕知道你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就是爱藏着掖着打太极。”
这太极不打能行吗?
她背后只有圣宠,这些年虽也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但尚不成气候,直率不得。
姜博喻眉毛微挑,先前饮过的酒全作冷汗发了出来,面上仍陪着笑脸:“陛下,臣……”
“行了,朕清楚你这么多年为官不易,行事多受掣肘,难免有些顾忌。”他摊开手心,展出三张纸条,“但选一个便是。便是在这大正殿里,也绝无第三人知晓。”
老皇帝睁开眼,长叹一声:“和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大宁的股肱之臣。若是如此贤臣都须得谨小慎微,朕这皇帝做得实在不称职。”
这帽子扣的就重了,她不想选也得选。
手伸出一半,她又犹豫起来。
二皇子背后的卫家权势滔天、野心勃勃,若是让他即位,恐怕不出三五代,符宁江山就得改随卫姓。
虽然还有个母亲出身不错的三皇子,可他身子孱弱,当皇帝得高强度加班597,晚上还得幸妃子,估计干不动几年就得被迫下岗。
她思来想去,硬拖到老皇帝再次开口催促,别无选择地抽了“一”。
老皇帝接过字条,满意地点点头,三张打乱丢给曹显烧掉:“人选既然是和易定的,便由你摄政五年,辅佐新帝。”他猛咳两声,“周达、周臧!”
“臣在。”周家父子出列行礼。
“你二人但听和易差遣。”说着,又摆摆手,召来一个捧杖侍立的宫人,“自即日起,姜卿封镇国公,食邑一万五千户。另赐勤王杖,上打昏君,下诛奸臣,见其如见朕亲临。”
姜博喻贫贱不能移的骨头一软,麻溜儿地伏倒在地:“臣姜博喻——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深望!”
好家伙,一万五千户。
她穷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到这么个天文数字。
便是卫家族长也不过一万两千户,不晓得大老板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凑出这么多家匀给她。
老皇帝咳了两声,摆摆手,叫宫人将她扶起。扫视旁人一圈,朗声道:“今日进来内殿诸卿,皆是朕的左膀右臂,对我大宁忠心耿耿。”
她叫人虚扶着站在最前,听大老板挨个儿给人许诺了一堆好处,心里不由一酸:
大皇子势单力薄,他这是想留住所有信得过的人,给儿子争取点成长的时间。
但卫家把持朝政,岑家手握重兵。老皇帝病倒之后,单靠他们这几个散兵游勇,又能支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