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从心底里迸发出一股劲儿,那股劲儿在狠狠地逼着我自己,我一遍遍的在心底里告诉自己,秦燕儿,你得努力。
得努力。
这三个字像是针一般,戳在我的心头,每次在白炽的灯光下,我看着作业簿上密密麻麻的字,脑海里就浮现出的,是老秦那一晚上弯下腰给人递火机、倒酒的模样。
在小升初最后冲刺的那两三个月里,我收起那些言情小说和乱七八糟的心思,一门心的趴在课桌上算着到底有几只鸡几只兔。
我不知道有没有笨鸟先飞这一说,但是在那几个月里,我连做梦都梦见的是我蹲在鸡笼子边上在那数着鸡脚。
老秦看着我这么废寝忘食,特地晚上陪我熬夜,他光着膀子穿一件白色的背心,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站在厨房的灶台边上给我煮面作为加餐,就生怕我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会指着酱油汤糊弄我说这是神仙汤的老秦了。
他会开炉灶上的小火在油锅里打一颗黄灿灿的荷包蛋,还会就着清汤给我下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又俗称光面,明人所著《五杂俎天》中云:“即天地之光,四月多寒,而十月多暖,有桃李生华者,俗谓之小阳春。”
而阳春面刚上市之时,价格正好是十分钱一碗,好事者遂将这十分钱一碗的光面冠以阳春面美名,取其十分钱与农历十月皆为十数之故。
老秦下的阳春面,没那么多讲究,他有时候回来晚了,菜市场的热炒摊位都关了,我俩连晚饭都没着落。
于是他也不知从哪儿琢磨出来的阳春面的做法,大抵是将小葱切段,再用油煸一道儿,将绿葱炸到金黄,葱香味儿就跟着出来了。
再来便是沸水下面,下点酱油盐鸡精葱花,最后再用锅煎个荷包蛋,一碗阳春面便热气腾腾的放在我的面前。
说起这里的油,老秦爱用我奶熬的猪油,白蒙蒙的一层,平日冻在冰箱里,比葵花籽油香多了,偶尔做菜的时候挖上一勺子,那香味儿窜上了天,楼道口都能闻见。
起初他下面的厨艺并没有那么熟练,面时不时的坨成一团,荷包蛋被他煎的黑乎乎的,里面还参着被敲碎的鸡蛋壳,酱油更是凭他的心情,有时候咸的齁死人,有时候我都怀疑他连盐都没放。
总之,等到他真正熟练的掌握了如何下好一碗阳春面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闷热的初夏,升学考试接踵而至。
我记得那天早上,老秦起了个难得的大早。
我隐约听见门关合的声音,那时候天刚蒙蒙亮,连窗外的喜鹊都懒得叫唤声儿,老秦摸着黑就出去了。
大约是出去给我买早饭去了吧,睡意朦胧间,我心里想着。
也是在那天,我难得享受到了早上坐到桌边就有热腾腾的豆浆喝的待遇,老秦从厨房里出来,端着刚下好的阳春面,兴高采烈的坐在我边上,他指着碗里的煎蛋对我说:燕儿,今儿我给你窝的蛋,是个双黄蛋。
说完,还插起跟油条让我吃,说:一根油条配双黄蛋,这下考试准考一百分。
我第一次知道老秦还这么迷信,他可是完完全全的唯物主义,只是唯有遇上关于我的事儿,方才是个例外。
早前每逢初一十五我奶去庙里拜佛,他特地给我奶塞了钱,说让她多给寺庙捐点香火钱,顺道儿还买了一把忒贵的香火让我奶带去,就为了祈求我考上我们区最好的初中。
我奶带着我去请香,我走过四大金刚的驻守,然后跪在蒲团上,内心满含虔诚的看着不远处金灿灿的大佛。
佛的四面环着度着金身的十八罗汉,罗汉面色各异,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被那些面目狰狞的罗汉金身给吓哭了气儿。
大佛双眼俯瞰众生,眸带慈悲,可惜世间的善男信女大多欲.望繁杂,想必我的那点小小请愿,他必是不愿过耳的。
可惜我注定还是贪心的那一个,又或者说,求神论道,说到底,求的不过是一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