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气氛剑拔弩张,顾衍之从开始时就一直冷着脸。
对面桌上,唯一的那个华国人坐在桌尾的位置,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领导,没什么说话权。有可能是那边公司特意派几个外籍员工过来,想假借沟通不顺畅之名而提出种种无理要求。
坐在首位的那个外国人金发碧眼,名叫威廉,看上去年纪不大,估计才三十来岁,却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
他将合同随意地仍在面前,两只胳膊搭在身后的椅背上,态度倨傲地用英语说了一串话。
楚意桌上放着做同声传译时会用到的笔记本,她拿着黑色按压中性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着。
虽然这场会是交替传译,比起同声传译来说的压力要稍微少一些,但由于对方所说的话中提及到了不少关于合同的条款,有大量的专业术语,楚意不得不做一下速记。
在会议开始前的两个多小时内,她已经将合同全部浏览一遍,对于合同上出现的术语,她也强行进行了短期记忆。
对方所指出的关于合同中一项条款,是想对于他们公司盈利所占百分比的异议。
楚意一边听一边挑出了他话里的重点,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翻译给这边的人听。
顾衍之落坐在她的左手边,再往右是两个她没见过的致和的人,坐在最后的则是前来打酱油的施良。
楚意在翻译时很认真,柳眉微微蹙着,说话时不紧不慢,语速适中,且字正腔圆,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算得上是她的初次口译实战经验了,之前在课上虽做过口译,期末时也参加过正规严肃的考试,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在象牙塔之内的操练,比不上这样实打实的经历。
顾衍之微微侧着身子,朝向楚意那边,他看着她认真投入的侧脸,顿觉心中郁结之气尽散,再次看向对面那群人时也心平气和了不少。
只是,心平气和是一回事,在盈利的划分上毫不让步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方的态度强硬,顾衍之也毫不松口,沉着嗓音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一个优秀的译员,便是能将讲话者的全部信息传递出去,甚至能揣摩出讲话者未说出口的话。
顾衍之的态度很明显,楚意在翻译的时候,也摆出一副决绝的语气,和她平时开朗跳脱的样子大相径庭。
为首的威廉正在和顾衍之辩论,剩下的两个外国人还在垂着头,试图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对方提出来诸多不合理的要求,顾衍之全都态度强硬的回绝。
楚意坐在他的身边,连他声调的变化都听得一清二楚,顾衍之说出来了的意思,蕴含在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她全都一一传达给了对方。
最终,这场恶战以致和全部驳回对方的要求告终。楚意清晰地看到,那几个外国人脸都黑了,临走的时候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楚意好不露怯地瞪回去。
送几个甲方金.主走了之后,致和公司的几个人前前后后地走在一起。
致和这边参会的两个人年纪都稍微大一点,有四五十岁,应该是公司的老人儿了。
其中一个大腹便便,姓孙,公司里都叫他孙副总。送走甲方后,他脸上礼貌得体的笑容立即被嗤笑所取代:“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凭什么白白送给他们一成利润,所幸我们是赢了。”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去看楚意:“小姑娘,你翻译得很好啊,把他们的威风都杀灭了,是公司新招进来的翻译吗?”
楚意笑笑,答道:“我只是来实习的,不是公司的正式翻译。”
孙副总目光赞赏:“你实习完之后完全可以留在公司嘛,你这样的翻译水平,顾总肯定会给你高薪的。”
说完,孙副总还问顾衍之:“是吧,顾总?”
顾衍之走在前面,一双桃花眼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柔和,身上的清冷气质瞬间被削减大半,他转过头,视线落在楚意身上,拖腔带调地说道:“楚意,毕业之后,来我这儿吗?”
他的嗓音缱绻,乍一听上去,好似在开玩笑,仔细听起来,却又好像含着几分认真。
楚意一怔,半晌没想好怎么回答,结果就冷了场。
孙副总爽朗地笑出声:“原来还是个学生啊,胆子有点小。”
他对顾衍之说道:“顾总,你平时太严厉了,你看,咱们的翻译官都被你吓得不敢来了。”
顾衍之也没回应,胸腔里发出几声细碎的笑声,勾起唇角看着楚意。
楚意和他中间隔了一两个人,就这么遥遥地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心跳竟有些加速,她急忙撇开眼,不再看顾衍之。
施良跟着顾衍之和楚意,又回到了办公室里。他把从前台那里要来的椅子搁在顾衍之的办公桌对面,和顾衍之相对而坐。
顾衍之将文件随手扔在了桌上,瞥他一眼:“会开完了,还不走?”
施良道:“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他两只胳膊放在桌上,凑近顾衍之说道:“下午打了一场胜仗,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你们?”
施良朝着玻璃隔间抬抬下巴:“你的小翻译家可是个大功臣,难道不叫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