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踩下踏板，暴烈的雷雨将至，渐渐的，小提琴的长弓奏出饱满丰实、淋漓尽致的和弦，黎明之光照亮辽阔的天际。

这一过渡简直完美，道林甚至要拍手鼓掌了。

亨利在旁边斩钉截铁的说：“他是个艺术家。”

道林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个戴着面具的古怪家伙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股嫉妒，道林带着自己尚未察觉的恶毒语气说：“亨利，他戴着面具，准是个怪物。”

亨利没有吭声了，脸上的微笑捉摸不透。

帷幕合上再拉开，舞台背景是一系列快速变幻的画作，由黄铜机关制作的机器自动转换，展示了夜莺的飞行旅程。

如果是在现代，观众便会知道这类似于幻灯片的形式。但此时此刻，人们惊叹于背景设计的精妙，以及与之搭配的动人乐声。

夜莺一路飞到邻国，从白天飞到黑夜，夜里没有星光。她似乎知道要去哪里找到玫瑰。

她来到了另一个国家。

汽灯微微亮起，像是第一缕晨光穿透雾气照在大地上。

“当，当当，当——”

管钟被木槌敲响，配合着柔和的长笛声，模拟而出的教堂钟声清脆又悠远，响彻整个剧院。道林微微张大嘴巴，这伴奏简单却别有一番感觉，让他的兴致更高了。

舞台仍然一片空白，但喧闹的市音却渐渐响了起来。王都的早晨到来，人们从梦中醒来，宁静的街上渐渐有了各种声响，脚步声、交谈声、时不时的哈欠声，以及杯盘的碰撞声......

道林这下睁大了嘴巴，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做到的？”

“口技。”亨利毫不犹豫的回答。

亨利没有他那么大惊小怪，他曾经在远洋小岛有幸目睹这样的表演，表演者都是些在路边摆摊的杂技人，或者是迫不得已表演的流浪汉。

但他仍然有些惊讶，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还会在正规的剧院里听到这种底层人民谋生的技巧。

变幻的背景停止，广场的绘画出现在上面，一位吟游诗人抱着里尔琴走到舞台上。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掏出花生米扔在地面上，还未等观众们疑惑，十几只白鸽倏忽从帘幕里飞了出来。

“天啦！”

观众们惊叹不已，他们看着白鸽乖巧的叼起花生米，顺着吟游诗人一路的痕迹来到舞台中央，在空中盘旋，或者在地面上啄着小花生米。

伴随着长笛悠扬的乐声，吟游诗人坐在地上，用指尖勾起里尔琴琴弦，用吟咏的音调说：

“他是王朝最后一位王子，样貌俊美，待人亲和，双眼如同莱茵河的河水，双唇如同南境的玫瑰，他的鬈发如黄金般闪耀，他的肌肤有如象牙般白皙。”

道林觉得这描述熟悉极了，吟游诗人继续唱道：“他被称为快乐王子，他死在十八岁，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他一直快乐无忧。人们为他做了一个雕像立在这广场上，永久的活着——”

游吟诗人收起里尔琴，一边扔着花生米，一边走进帘幕，鸽子也相继进入帘幕。

然而还有调皮的一只跑到了观众席里玩耍，引得人们小声惊叹。在十几秒后，白鸽飞到了二楼，立在了精美的金色雕柱上，就在道林的眼前。

“亲爱的，你好呀。”亨利笑着和它打招呼。

道林却想要捉住它，右手刚刚伸出，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那白鸽便返回飞进帘幕里。

“真可惜。”道林默叹。

管风琴再次响起，高音旋律像火焰一样激烈昂扬，低音旋律像海浪一般暗流涌动。

首席小提琴的音阶依次被大提琴承接，三个乐器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颤动的弦乐像是壁纸上的藤蔓植物，逐渐生长漫开，一路铺展到听觉尽头——

夜莺从左边走上舞台，而右边，一位青年也登上了舞台。

道林格雷睁大了眼睛，观众席上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连绵不绝。

塞缪尔穿着金白交织的礼服，带着一个精美的额冠，金色的鬈发是黄金制作，耀眼的光芒令太阳也为之失色，一双饱满的唇瓣被清晨的露水滋润，微笑的面庞萦绕着令人迷醉的光泽。

打击乐温和的在耳边响起，各个声部逐次汇入音乐之河，小提琴拉响，动人心弦。

夜莺的目光从他的面庞挪向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朵玫瑰。

一朵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玫瑰。

大提琴与小提琴响起深切的共振，从中流淌的情感像藤蔓般盘曲蜿蜒，配合着塞缪尔的微笑，宛如丝线般缠绕着人们的心脏。

西比尔文对着他唱起吟咏曲：

“快乐王子，你全身覆盖着纯金打造的薄片，额冠上镶嵌着明亮的红宝石，你的双眼由绿色密银制作，而你的玫瑰——”

“你的玫瑰像鸽子的脚那么红，比深海里的血珊瑚更红，你的玫瑰将燃烧，照亮一对爱人去远方的路！”

道林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塞缪尔，青年双手捧着玫瑰，在舞台上一动不动，他看起来真像一个貌美的雕像。

几秒后，塞缪尔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那笑容绝不可能是一个雕像能有的。如果是专业的演员可能会说他“表演并不到位”，但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惊艳了。

眉毛扬起，嘴角上勾，眼眸弯着，漂亮的侧脸随着灯光趋向璀璨也变得更加耀眼，他的光芒甚至盖过了手里捧着的宝石玫瑰。

管风琴的伴奏似乎有那么几秒停顿，但很快又调整稳定在行板上。

定音鼓被敲响，一声一声拨动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