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塞缪尔特地购置了一架管风琴。等派人将其放置在音乐室好几个小时后,他才从庄园风尘仆仆地来到剧院。
音乐室里空无一人,桌上摆放着一本破旧的《二重奏》乐谱。埃里克不在,或许又去哪里转了,塞缪尔总担心他会在霍尔本歌剧院地下再建一个宫殿。
黑色宽檐礼帽挨着插着玫瑰花的瓷瓶,在实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昏暗的阴影痕迹。
塞缪尔拉着小提琴不断练习音符和音阶,过了一会儿,他满意的停下动作,自信的认为这次的旋律已经算完美。
几分钟后,他听见从窗缝中漏进来的伦敦喧嚣,然后是埃里克推开门靠近他的脚步声,带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
“我还以为你要从墙里走出来呢!”塞缪尔笑着说,喝了口又甜又涩的柠檬茶。
埃里克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乐谱推到青年面前。
“这是什么?”
“乐曲的修改。”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的出奇。
塞缪尔默默点了点头回应,放下茶杯,拿起乐谱就看起来。
乐谱一共用了三张纸,一部乐队指挥用的全套乐谱——被埃里克用红色墨水手写在廉价的谱纸上,连打击乐和鼓声都没有漏掉。
上帝啊,这些交响乐和协奏曲,经过埃里克修改过后简直比原来好上太多了!
塞缪尔感激的抬起头,注意到男人眼眶下轻微的黑眼圈,整齐横梳的发丝也比往常稍显散乱,很可能操劳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还以为埃里克去到处悠闲散步呢,塞缪尔为自己的揣测感到脸红羞愧,带着感谢的意味向男人微笑道谢。
“这没什么。”
埃里克淡淡的说。他稍稍低头,看见小提琴靠着椅脚,地面上散落着各种乐谱和草稿。
又抬头一眼扫过青年的笑容,埃里克的眉心与唇角舒展开来,就像管风琴发出的第一声重重轰鸣,他出声:“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帮忙。”
塞缪尔全身都放松下来了,露出一个更加柔软的笑容,原本想开口说话,却又被埃里克打断。
“你昨天又去宴会了?”埃里克眉心突然又皱起来,有些紧张的问。
塞缪尔点点头,面露疑惑。
“这简直是浪费,”埃里克咬牙切齿的憋出话来,“不,完全是浪费,毫无意义的,彻彻底底的。你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只是为了在宴会吃饭跳舞?”
他就知道。塞缪尔就知道埃里克会生气,幽灵先生的情绪总是变化无常。很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塞缪尔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原本轻松的神色又变得紧绷起来,塞缪尔耸耸肩:“好吧,埃里克,不说这样了,让我来试试新乐曲吧。”
塞缪尔示弱般的说完话后,埃里克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虽然还算不上高兴,但至少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青年把弓轻轻搭上琴弦,再次拉了起来。
明亮的旋律在整个屋子内缓缓流淌,舒缓而悠长的音符令人心安。
“你觉得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塞缪尔用随口问问的语调说。
“第二段挺好。”埃里克回应。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合奏一遍。”他补充着继续说,目光飘忽,带着一种奇怪的不安。
塞缪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就和上次埃里克唱歌他伴奏露出的那种难得一见的笑一样。
这种笑带来了一阵悸动,席卷胸腔和全身,埃里克忧心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也越来越古怪了。
但他没时间担心这个了,埃里克坐到了管风琴前,先揭开琴盖观察了一下情况,之后他们就开始合奏。
经过埃里克修改的一段抒情,整个调子是忧郁的,虽然简短,但带有很多起伏不平的旋律。
小调转大调的时有一点短暂的喜悦,但马上又转回忧伤的小调来了,空留一阵奇怪的情绪闷在心里。
塞缪尔常常会在这段旋律处卡壳,埃里克不得不加了点颤音进去。
实话实说,埃里克还是第一次和一个人合作,以一种还算平等的姿态。一方面他有些抓狂于塞缪尔那些不算完美的弹奏,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为其突然而来的情绪所打动,并为之着迷。而这样矛盾的心情从他第一天遇见小少爷就开始了。
不再思考其他的。把全部的心神投入到音乐中异常的令人纾解。一曲奏罢,塞缪尔再次感谢了埃里克,甜甜的笑容仍然挂在嘴角,这一次,埃里克还以自己淡淡的微笑。
从那时开始,这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塞缪尔经常能收到埃里克修改或者创作的乐曲。他们曾花了一整个下午高兴地把高声部转成合适的音调。
有时他们还会对各个剧院出演的歌剧进行讨论,他们互相圈点乐谱和乐章,你来我往,反驳沟通。塞缪尔佩服于埃里克各方面的成熟和完美,而埃里克则惊喜于小少爷时不时迸发的灵感和创新。
又过了一段时间,埃里克在探讨的时候不再那么霸道,而是以建议的语气询问是否要加个装饰音,或者修改一些音阶符号。如果塞缪尔表示同意,这一修改就会被记入那份边角被折叠起来的乐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