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诡异的沉默了。
塞缪尔接着拉出一个稍响的音,音质像雨水一样清澈又接连荡开。如果配合上擂鼓、管风琴和大提琴,这里的节奏会被绵长的悲恸揉进震撼人心的音阶跳转里。
青年拉弦的动作不停。
埃里克抬眼看着他,发现塞缪尔又露出另一种笑容,他的笑总是很多,有一些从来叫自己看不透。眼睛与嘴角时不时诉说着相反的意义。
旋律室内徐徐流转。塞缪尔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他。
“已经很不错,只需要修改几个音节。”埃里克干巴巴的说。他本打算用教导克里斯汀的方法教导他,但显然这不可能。欲言又止,他最终吐出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话。
塞缪尔看起来挺开心,他结束伴奏,放下小提琴,十分好奇的问:“你的音乐到底是什么样子,埃里克?”
他好奇这个很久了,埃里克有太多秘密。他还没有真正听过歌剧幽灵的音乐。
埃里克沉默的低着头,似乎陷入沉思。
过了几秒后,他说:“你随意弹奏一曲,我为你唱歌。”
塞缪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拉动琴弦,清脆婉转的音符传进两人的耳朵。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我已和你同往,夜这般温柔。
而现在,死更是多么富丽,
在午夜里溘然魂离人间,
当你正倾泻你的心怀,
发出这般的狂喜!”
埃里克的歌声悠长舒缓,他每一个音符都处理的十分巧妙,与乐曲也十分融洽。臻于完美的技巧再加上克制着仍然浓烈的情感,每一次的吐气都能令人沉沦。
塞缪尔忍不住舔了舔唇瓣,男人唱得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随意的几句唱词都能让人带入自己的情感。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为歌声的升降起伏不平,呼吸也越发急促。
随着伴奏到达尾声,埃里克的歌声也渐渐变低,直至结束。
“你太棒了,埃里克!”塞缪尔简直要跳起来给他一个吻了。
他兴奋的甚至不小心把小提琴磕在了地板上,嘭的一声巨响,木质乐器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怒吼。
面对埃里克惊讶的目光,塞缪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我还有一个节奏。”
塞缪尔突然想到什么,他把摔倒的小提琴放到沙发上,然后稍稍俯下身子,用修长的指节叩击面前的桌面。
刚开始松散杂乱,不成节奏,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一种旋律:
“嗒嗒,嗒,嘀......”
“这是什么?”
“钟表的运动。”
塞缪尔灵活的变换指尖,用五根指头肆意敲击桌面。
“嗒,嘀嗒,嘀。嗒,嘀嗒嗒,嘀——”
“可以用它来跳舞,也可以用它来唱歌。”
塞缪尔笑起来。
嗒,嘀嗒,嘀。嗒,嘀嗒,嘀。时空循环,回归原点,梦境结束。
嗒,嘀嗒,嗒,嗒,嘀嘀——失去平衡,脱离循环,梦境崩塌。
这是盗梦空间的钟表启示录。
“有点意思,”埃里克意味不明的说,“你看起来不像被有规律的节拍吸引的人。”
“或许我就是个规律的人。”塞缪尔说。
“不,你不是。”埃里克语气笃定。
青年仍然笑得灿烂。
埃里克突然觉得他戴上了一个真挚的面具,他那双浅绿色的眼眸很多时候都显得剔透清澈,但他的真的是那样吗?
埃里克意识到自己和对方有一个无形的屏障,而塞缪尔总在另一侧,隔着镜子或者玻璃看着他。或许这只是只是错觉。
埃里克并不清楚,他向来对情绪都不敏感,也不怎么会说话,因此他只是放任那不安从指缝白白流走了,没有抓住。
“就只有这个吗?”埃里克听见自己问。
塞缪尔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
埃里克并没有捕捉到,他继续说:“那只是最基本的节奏,这样的规律节奏世界上层出不穷,随意敲几下桌子便能做出一个循环,没什么好值得显露的。”
他觉得不能让小少爷骄傲,这可对未来影响不好,于是带着指导意味循循善诱的说:“你需要向上一首那样有着更多的和弦。和弦才是做音乐的基础,情绪、感受甚至是色彩,都是在不同音节和弦里得到的....”
“我知道这个。”
塞缪尔打断他:“我知道这个,从小就有老师讲过。”
青年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勾起的嘴角抿直了。
埃里克不明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好很多了,比对任何一个人对要好,可面前的人还是那样。
“我惹你生气了吗,只是因为提出建议?”
“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埃里克觉得他从来不领自己的情。
塞缪尔没有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是盯着对面戴着面具的男人,埃里克那双墨绿色眼眸里满是疑惑,双手仍然规矩的搭在腿上。
最后,塞缪尔自暴自弃的说: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埃里克,是我自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