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哭了?”
他不禁想起之前在暗室里面带微笑的青年,蜡烛的光在那金色睫毛间投下一层梦幻阴影。他又看着眼前因恐惧而啜泣的少女,觉得过往的一切泡沫都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刺穿了。
埃里克声音颤抖的说出不想承认的事实:“你怕我?!”
克里斯汀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泪水在脸颊不断滑落,那双蓝色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大海在低低的悲叹。
埃里克一眨不眨的看她,绝望的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你在怕我?可我一点儿也不凶狠啊!”
他想起那双浅绿色的明亮眼眸,不知道是对谁哀求道:“如果你爱我,我会为你做一切你想要的事。”
然而克里斯汀仍然因恐惧瑟瑟发抖,她使劲全部力气挣开因悲恸而松懈的男人,朝原来的方向跑去,阳光布满了她返回的道路。
只剩下埃里克站在昏黄的室内,黑色斗篷下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的心脏缓慢跳动着,一股无法抑制的痛苦从心脏涌动,一直传到指尖。
他扭过头,一支玫瑰插在室内中央的花瓶里,碧绿根茎上的小刺已经被剔除干净,黑色丝带轻轻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将它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慢慢举到面前。
水珠滑过鲜艳欲滴的花瓣,埃里克那双墨绿色眼眸在烛影下闪着光,和那水珠交相辉映,仿佛能令天使落下痛苦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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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第三次来到巴黎歌剧院,是在临走前的那晚。
等看完表演,他就会拿上行李乘坐蒸汽火车到达港口城市,之后坐足足五天的轮船回到伦敦。
这次他没有去五号包厢,也没有在下面的观众席,而是和夏尼子爵在一个包厢里,一边聊着过去的经历一边欣赏舞台上的歌剧。
今晚的歌剧是《图兰朵》。讲述了一个西方人想象中的中国传奇故事,带有浓郁的东方气息。
“是克里斯汀!”夏尼子爵一眼便看到了女主角,他高兴的叫了起来。
克里斯汀穿着一身绣着各种花纹的衣袍,头上戴着缀着金珠的发饰,彩绣辉煌。她以歌剧的方式咏唱来自东方的民谣,不时甩着衣袖,倾身对着面前倾慕于她的鞑靼王子。
塞缪尔原本勾起的嘴角抿直了,克里斯汀今天的状态似乎不太好,他一下便听出了那优美的歌声里带着些生疏的颤栗,和本不应出现在此刻的哭腔。
在水晶吊灯下,克里斯汀的面容在白光的晕染下有些模糊,但夏尼子爵仍然发现了,在那张异常惨白的面容上看不见丝毫的快乐。
子爵带着侥幸想这或许是剧情的需要呢!图兰朵为了替祖母报仇,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向外来者出了三个谜语,全部都能猜中的就可以招为女婿,猜不中的就要被砍头。
一种忧戚的愁绪始终出现在克里斯汀脸上,台下的观众和劳尔都认为这只是表演,然而塞缪尔却始终盯着她的面容与神情,倾听她最最真实的歌声。
克里斯汀的声音在表演中扬起又滑落,她对音乐技巧的应用仍然那么娴熟,不受丝毫干扰。
鞑靼王子卡拉夫乔装打扮猜破了谜语,图兰朵却不愿履行诺言。卡拉夫与其立约,要求她在第二天猜出自己真实姓名,否则就要执行诺言。
在这天晚上,卡拉夫唱起了《今夜无人入睡》,这是这部剧里最著名的吟咏调。
“无人入眠!无人入眠!”
图兰朵的和音也随其响起来,她把双臂伸向前方,睁着漂亮的蓝色眼眸,那目光透着几分忧戚,她似乎只能不停不停的歌唱。
“仰望万点繁星,为爱与希望不断颤抖。但我的秘密深藏于心,无人知我何名何姓。”
男声唱着低音,克里斯汀从喉咙转出一个高音。那音调太高,她为此全身颤栗,无法张着嘴呼吸,仿佛正在经受某种无形的折磨。
“不,不!”
卡拉夫对图兰朵唱着:“当晨光照耀时,你将亲口承认不知我名。”
克里斯汀用双手紧紧搂住自己,她的衣裳恍若被男人的话语撕扯剥下,外在的身躯被熊熊燃烧的虚无烈火吞没。
“你逼我沉默,然而我的吻将打破它。”
克里斯汀不能把双眼闭上,她的和音在颤抖,仿佛卡拉夫的歌声犹如长长的鞭子在朝她挥舞。
塞缪尔从她的歌声里听到了哭泣、挣扎与哀求。他为此紧紧握住了杯柄。上帝啊,她最近到底经历了什么?
喝下一口苦涩的茶水,塞缪尔皱起了眉头,他听到了她那悲恸的灵魂低语,然而此时也只能听着。表演还在继续。
“消失吧,夜晚!下沉吧,星星!”
卡尔夫对图兰朵伸出双手,歌声越来越紧的缠绕着她。
“破晓时——”
克里斯汀空洞的乐音随之越来越高,不断向上空攀升。
“——我将赢得你的心!”
两人的和声宛若两把尖刀狠狠刺进塞缪尔的耳朵,他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投向旁边沉默的夏尼子爵。
表演刚结束观众席一片死寂,片刻后便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这仍然是一场完美的表演。克里斯汀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下打了个哆嗦,她仍然保持着歌唱时的站姿,嘴巴也尚未合上,但那双蓝色眼眸却在吊灯的照耀下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