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通过镜子里的暗门特定过来,鄙人真是荣幸之至啊!”
那双绿色眼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小子,你会为你的言辞付出代价。”
塞缪尔确实被他的出场吓到了,但他从不是什么胆小的家伙,故意笑了几声嘲讽道:“幽灵先生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吧。什么音乐天使....只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人,克里斯汀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古怪的家伙吗?”
从眼睛里烧出的绿色火焰仿佛能毁掉整个世界,幽灵咬着牙说:“牙尖嘴利的小子,你这么想知道,那就亲自看看吧!”
还未反应过来,男人便向前走了几步,只和塞缪尔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那股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滚烫的怒火。
幽灵飞快地取下了那半张面具,右半边脸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塞缪尔视野下。
那半张脸坑坑洼洼,光秃秃的睫毛部位下,那只深陷的眼珠像骷髅头上的黑洞——冒着幽幽的绿光,表层光滑的皮肤全部脱落,粉红色的血肉和各种凹陷显露出来,鼻子塌陷严重被阴影遮住恍若并不存在。
那是半张极致丑陋的面容,在昏暗的视野和如此近的距离下,它显得更为可怖。
塞缪尔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跳,脑袋一阵晕眩,他深深呼吸几下,发现面前的人还没有戴上那张面具,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恍若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恶魔低哑着嗓音问:“满意吗,小子?”
塞缪尔突然觉得羞愧,他发现自己之前的说辞如此冒犯而无礼,他戳着别人的痛处说话还将其作为反击的筹码,这简直....简直太混账了。
他结结巴巴的回道:“对不起,先生,我之前不应该那么说。”
幽灵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和示弱击中了,那双幽绿色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塞缪尔没有丝毫躲避,把所有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人,看着那张可怖的面容,他温和而有礼貌的说:“先生,我明白您之前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也为我的傲慢而向您道歉。作为教导克里斯汀的音乐天使,您其实完全有资本正大光明的走到阳光下,不必待在这昏暗无比的地方。”
男人脸上的神情难以辨识,从眼睛里射出来黑沉沉的目光,仿佛要拖着面前人的灵魂,一直坠落到最深层的地狱里。
塞缪尔回望他,鼓起勇气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为您弹奏一曲,可以打消您对我的偏见。”
说完他便转过身,没等男人的任何反应,塞缪尔在一片黑暗里摸索着走到了钢琴前。
他坐下来,直接扔掉被汗浸的湿哒哒的外衣,并且脱掉自己的白色手套。
在黑暗里并不容易看清琴键,塞缪尔等待自己的视野彻底适应光影,他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发现幽灵仍然站在那里盯着他,嘴角紧抿,摸不透是什么情绪。
“这首曲是李斯特先生的《幻象奏鸣曲》,是他在阅读但丁《神曲》有感抒发的,”塞缪尔勾起嘴角说,“一首真正来自地狱的曲子,希望您能喜欢。”
塞缪尔按下琴键,刹那间,灵动跳跃的音符在昏暗的室内飘散开。
最开始,黑白琴键被重重按下,“当-当-当——”的乐声就像狠狠敲击皮鼓,紧接着,一连串的音符像水波一样荡开,在时光的流逝里渐渐变得汹涌起来。
就在那海浪将要淹没两人时,一声重击使整首乐曲截然而止,在短暂的停顿后便是一连串低沉的音符,就好像变幻莫测的海水突然拽着他们的脚踝,把他们使劲拉下去直至地狱。
一个高音,一个低音,不同的和弦,缓慢凝聚成室内的回声,就好像地狱的交响曲正在耳边奏鸣。罪人们正在遭受酷刑、占卜师的脑袋被拧到了背后、巨蛇吞下了偷盗者.....一幕幕画面恍若在眼前闪过。
直至一段缓慢的乐符,塞缪尔已经沉浸在这首曲子里,他情不自禁的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缓缓滚动的喉结。
没有看琴键,他的双手娴熟的自动弹奏着,有些干燥的唇瓣微启:
“我深陷囹圄,却又半开罗网,我不受囚禁,却戴着镣铐。①”
塞缪尔半睁着眼睛唱歌,他用的是性感的法语,歌声此时完满融入了钢琴曲,迷人的声音恍若施了魔法的小提琴,还带着一股悲痛的情绪,令人觉得他此刻就是音乐的化身。
“爱情不会致我于死,却也不让我飞翔,不让我活着,也不让我逃脱。”
歌声和音符温和的起伏,扣人心弦,配合那双在黑暗里也仍然明亮的眸子,能使人情愿沉溺于其中。忧伤的情绪像是倾斜的大雨,全然浇打在小小的舞台和两个人身上。
“我靠痛苦活命,泪珠点缀笑脸,生故不足惜,死也不必愁。”
乐声逐渐高昂起来,在钢琴急促上扬的音节中,他闭上双眼,深情脉脉的唱完最后一句:
“如此地步,所有一切,全是为了你——”
睁眼,目光对着幽灵,眼角的泪珠闪闪发光。
“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