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斯莱德中校准备好了一切,他前往纽约,住一流饭店,享受美食,饮一杯好酒,和一个妙女郎上床,之后——
——他将躺在华尔道夫的豪华大床上,穿着一身军装,用子弹把自己脑袋射烂。
中校想得清清楚楚,他把死亡称之为与自己的决定性约会,称之为最后的清算。
一切也很顺利,他来到了酒店,喝了一瓶好酒,即将美食一顿。除了一个叫查理的混小子,因为兼职周末工作不得不跟着他一起来到了这里,并且试图干扰他的进程。
现在他坐在橡树厅豪华的饭店里,向目瞪口呆的查理说明他的一切计划。
他听见年轻的小伙子吸气的声音,听见他惊愕的表情,听见他无处摆放的四肢,甚至能听见他不知所措无法抉择的心声。
他在查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用其他话吸引男孩的注意,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享受人生,查理。”
侍者端来牛肉,又拿来一瓶香槟,中校把话题扯到女人和她们的味道上:“活着的时候就要认真感受。”
中校用刀切下一小块牛排,脸上漾出一丝微笑:“我闻到一股清新的柠檬香皂味从后面传来。”
查理把头扭过去,看到了独自坐在后面,把玩着玻璃杯的人。
豪华饭店里璀璨的顶灯为他镀上了一层暖色,金色的长睫毛下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些绚烂的斑点闪耀在浅绿色的虹膜上。
他大概比查理只大上几岁,浑身的气质却丝毫不同,穿着整齐的黑色三件套,系着鲜艳的酒红色领带,只是用五根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玻璃杯,却彰显出一股精致而优雅的气息,好像握住的不是一只普通的酒杯,而是什么昂贵的珍宝。
中校自信的说:“漂亮的家伙。”
青年随之抬起头,黑色领子像乌鸦的暗羽,精致的嘴巴微微张开,在粉嫩的唇瓣之间露出一条微暗的缝隙。在光线下,那双眼睛上下的绿宝石的棱角模糊不清,却足够令人心动。
“额,是的,”查理脸颊泛红,结结巴巴的说,“不过是男性。”
“哇哦。”
不知是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还是闻到了一股羞涩窘迫的气息,中校难得吃惊地叫出声。
“头发是金色的?”
“偏浅一点的金,在灯光下是黄金的颜色。”
“眼睛呢?我猜是蓝色的。”
“是绿色,浅绿色,像是宝石,又像是一片温暖的折射森林颜色的冰块。”
“他一个人吗?”
“是,是的。”
中校脸上绽放出笑容,眼角纹路像深褐色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开,他说:“那么查理,或许你可以邀请他跳一支舞。”
还未等查理结结巴巴的拒绝,中校继续说:“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只能暂替示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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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美的乐曲在豪华饭店响起,塞缪尔把手放到中校的掌心上。
塞缪尔从没料到这个,他在中校旁边坐着正在思考如何劝醒那人,却意外发现男人和一个男孩交谈了几句,便拄着拐杖来到他面前,邀请自己去跳一支探戈。
这简直吓坏了塞缪尔,他特地洗了个澡涂了满身柠檬肥皂泡泡再赶来,就是为了防止中校闻出他身上的硝烟味,却没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境况。
他再三思索,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中校手里,中校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旁边那个叫查理的男孩有一头微卷的褐发,同样褐色的眼眸多次偷瞄他,塞缪尔回以一个笑容,满意地看到查理红着脸偏过头,心理却涌上一股微弱的罪恶感。
在西装革履的中校询问下,查理告诉失明的男人宴厅的舞池有多宽多长。
紧接着,中校便把拐杖塞进查理怀里,拉着塞缪尔走进了舞池。
“我不太会跳探戈。”塞缪尔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
“没关系,大胆尝试,探戈里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中校难得温柔有耐心的说,“放松就行,我来领着你跳。”
中校把手放到塞缪尔腰部轻轻托着,带着青年跟随《一步之遥》(Por una Cabeza)音乐缓缓舞动。
“挺直你的腰,小子。”中校在青年耳边轻声呢喃。
塞缪尔无声地点点头。中校此时的声音少了些暴躁,和轻柔的音乐一样,让人下意识听从却又不会感到厌烦。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到位,行云流水,每一步都吻合音乐的节拍。
“现在右脚朝侧方迈一步,向后,保持节拍。换左脚,膝盖弯一点儿,很好。”
塞缪尔以前从没跳过这一类的探戈舞,他被中校的手指强硬又温柔地带着,正十分流畅地在漂亮的地板上滑行。
“不要看着你的脚,”中校用动作逼迫青年抬起自己的头,捏着他的五指小声训道,“要是一直低着头,你什么也学不会。”
塞缪尔扬起头,露出喉结微微凸出的脖颈,他尝试着跟上中校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