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民没有想到，才分开没多久，关玲就找上门来了。</p>
还好，关玲有自知之明，只是让人传个话，并没有真的登门。</p>
她要是真的登门，周济民不得炸锅？</p>
百货商店门口，远远的，关玲就看到了周济民，不由收起了悲伤，快步迎了上去。</p>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p>
只不过，周济民看到女人的脸庞时，忍不住皱眉：</p>
“出什么事了？”</p>
关玲压抑不住，眼泪瞬间飚了出来。</p>
在他轻声的温柔关怀下，关玲很快就把事情简单说清楚了，随后把她的解决办法也说了出来。</p>
派出所来村里了，但查验了两头老黄牛之后，并没有确定具体的死亡原因，除非是解剖黄牛的尸体。</p>
但想要解剖，却受到了二傻等人的阻扰。</p>
二傻等村民都一致认为，就是关父酗酒导致两头牛死亡的。</p>
附近的山头，有不少毒草，谁知道是不是多种草混合导致的呢？</p>
公安也不傻，认为这么多年都没出事，怎么可能突然出事了呢？</p>
毕竟是两头牛，不是普通的小桉件，所以公安表示要认真彻查。</p>
只是，到现在依然还没结果，倒是把两头牛都带回了派出所。</p>
一起去派出所的，还有关父。</p>
现在关玲的意思是，看周济民这边有没有关系，先帮忙把关父保出来。</p>
她打算在城里购一套房子，然后把她的工作转让给她弟弟，她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周济民前往南方的城市。</p>
而她所做的一切，就当做是她最后一次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了。</p>
周济民听完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p>
只要不傻，都知道关家这件事并不简单。</p>
黄牛被毒杀，居然有那么多人认为是黄牛食用了毒草？</p>
无知才是最可怕的。</p>
一般来说，能毒死黄牛的毒草，类似蓖麻、竹夹桃、马钱子等这些玩意儿，要么生长在深山老林，要么生长在南方地区。</p>
京城怎么可能看得见这些玩意儿呢？</p>
再说了，现在是盛夏时节，如果真有毒草，那为什么之前老黄牛没事，附近其他村子的牛也没事，为什么就现在出事了呢？</p>
加上二傻等人的怪异行为，压根就不希望公安查出到底是什么毒害黄牛的。</p>
因此，这些人有重大嫌疑。</p>
最后，两头黄牛，撑死也就是三四百块钱的事，何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子？</p>
沉吟半晌，周济民才对关玲说道：</p>
“我也不认识什么破桉高手，不过没关系，你要相信公安，他们肯定可以能帮到你。”</p>
“我会试着联系一下我的朋友，或许他可以帮上忙。”</p>
“万幸的是，你父亲现在没有事，不用保，你父亲也能很快出来。到时候你要做的是安抚好他的情绪.....”</p>
“你在红星公司的工作要转给你弟弟，你自己做主就好。”</p>
“但是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你要前往南方的事。”</p>
“买房是大事，这样吧，下周你就别跟我出发了，等我回来再说吧。”</p>
关玲听完之后，心里有底了。</p>
但她对周济民最后一句话，很是好奇起来。</p>
询问他，你下周到底要去哪里？</p>
“你还不是我的女人呢，就想当管家婆了？”周济民笑了一句，接着往前面的成衣区走去，边走边说道：</p>
“我是去西北沙漠那边，具体什么地方，那是保密单位，不能说。这事啊，除了我自己，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p>
“啊？”关玲瞪大双眼，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p>
“她也不知道吗？”</p>
这个她是谁，周济民自然很清楚，那就是丁秋楠。</p>
他摇了摇头，“我刚才都说了，是保密单位，除了我，谁都不知道，自然包括了楠楠，这下你高兴了？”</p>
女人莫名的比较心理，强大的虚荣心，就是喜欢这些有的没的。</p>
“要你管？”关玲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开了。</p>
“既然到了成衣区，那就买几套衣服给你家人吧。”</p>
“不要了，我家里不缺衣服，每年公司发的工装，除了我自己穿的，剩下我都拿回家了。”</p>
“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扶弟魔啊。”</p>
周济民没忍住，讽刺了一句，关玲却没有听出来，依然在絮絮叨叨着她家里的事。</p>
她说她父母对她很好，当初她能顺利完成初高中和大学的学业，全是她父母的支持。</p>
虽说她弟弟不如她聪明，成绩更是稀巴烂，但是父母对她的爱和弟弟对她的支持，却是毫无保留的。</p>
所以，她才会如此不顾一切的帮助家里。</p>
听完之后，周济民自己也沉默了。</p>
他忽然想起来，现在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是非常严重的。</p>
尽管街道办等单位一再强调男女平等，妇女的半边天，但落实到个人身上，可就太难了。</p>
因此，关父一家能真正一视同仁，甚至是对待女儿比对待儿子还要好，这一点，是很多家庭做不到的。</p>
更别说，关家还是在农村。</p>
要知道，广大的农村地区，思想保守更严重。</p>
甚至，在信息极为发达的后世，周济民也都听说过，有些偏远地区的农村，还讲什么‘有客人来访，女人和孩子不能同桌吃饭’的陋习。</p>
可想而知，传承了几千年的中华文化，有很多精髓值得我们去继承，但有些糟粕也应该撇除、摒弃。</p>
关家如此有爱，关玲的‘扶弟魔’也就解释得通了。</p>
“你不用替我省钱，我的钱多着呢。”周济民摇摇头，不顾关玲的阻扰，硬是让售货员拿了好几套衣服。</p>
这年头的衣服，普遍肥大，有个大概的尺码就可以了，所以不需要非常精准的码数。</p>
再说了，就算不适合，家里的妇女都是裁缝小能手，剪裁出合适的衣服，那太简单了。</p>
“对了，你们家有缝纫机的吧？”</p>
现在的结婚三件套，二八大杠、手表和缝纫机，但不是一般家庭能买得起的。</p>
不过，关玲的工资高，应该给她家里买了缝纫机才对。</p>
果然，她点点头，表示前几年她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买了。</p>
“成，没问题，那就这几套衣服吧。”</p>
周济民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钱和票递给了售货员，然后把衣服一把塞进关玲的怀里。</p>
“走吧，你先回家里去，我回家打电话去。”</p>
“好，济民，谢谢你。”</p>
“说什么呢？快回去吧。”</p>
从百货商店回来之后，周济民看了看客厅里正襟危坐地写作业的几个小屁孩，没有拆穿她们努力的装模作样，摇摇头又转身离开了。</p>
来到厨房门口，他对黄小花道：</p>
“小花，我还得出去一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家里来客人了，你帮着招待一下。你决定不了的事，那就记下来，对了，要是街道办和派出所那边来人，要接李晓芬和米小白她们，那就让她们走，知道了吗？”</p>
后者点头表示听清楚了，并且还重述了一遍。</p>
家里拢共就这点事儿，自然不会让她浪费多少精力。</p>
安排好家里的事，周济民便出门去了。</p>
此次关家遇到的事，真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p>
但对于农村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了。</p>
在城中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从城门出来的时候，已经大变样了。</p>
他骑着一辆从没在京城出现过的普通二八大杠，身穿非常普通的军绿色短袖和大长裤，鞋子却是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p>
一条没有任何标识的卡扣皮带，相当的潮流。</p>
虽说只是扣在裤头上，但却十分显眼。</p>
很陌生的一张脸，梳着大背头，再加上他这不一般却又很普通的行头，回头率却非常高。</p>
没办法，虽然短袖和大长裤非常普通，但很新啊，质地看起来也非常好。</p>
加上手表、皮鞋等，无一不说明他不是一般人。</p>
骑着车子，按照关玲说的地方，他来到了派出所。</p>
“同志你好，这是我的工作证和关系证明，我是受人委托，来你们这边帮忙协助调查一起黄牛被毒杀的桉子。”</p>
证件自然不是真的，对方要查，却不会查到什么。</p>
因为这玩意儿归属于特殊部门，小小的派出所不会，也不敢去查特殊部门。</p>
派出所的所长和公安们都大吃一惊，连忙接过证件，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p>
确认证件没问题，所长连忙让周济民进来。</p>
“哎呀，同志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们都很头疼，这两头牛应该怎么办才好呢。”</p>
原本二傻等村民们是不愿意让公安把老黄牛带回派出所的，但公安们也不是吃素的。</p>
身为执法部门，怎么可能被刁民所威胁呢？</p>
讲道理，刁民讲不赢公安，至于用强，刁民只能认怂。</p>
可是，公安虽然把牛带回来了，但解剖可不是小事啊。</p>
重要的是，如何在不破掉证据的前提下，找到黄牛毒害的原因。</p>
派出所一头雾水，对着两头黄牛束手无策。</p>
没想到，这个时候周济民过来了，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呢。</p>
因此，所长再简单确认证件和周济民身份之后，就带着后者来到了院内的一片空地上。</p>
此时的空地上，有两头黄牛，还有好几名摩拳擦掌的公安，以及旁边摆放着的刀等解剖工具。</p>
周济民扫了一眼，顿时摇头。</p>
虽说他对于解剖这个行当，也是非常陌生，但好歹他来之前，看了不少教程视频和破桉的书本。</p>
总比眼前这些半吊子的要强不少。</p>
“所长，这人是谁呀？”</p>
有个年轻的公安，看起来明显地位很高，跟所长说话的态度也是平级、同辈一样。</p>
“小默啊，这是从特殊部门过来的同志，你知道特殊部门的，他们一个个都是高手....”</p>
金执默闻言，却不以为然地摇头，“所长，并不是所有特殊部门的人都那么厉害的，这位不请自来的同志，恐怕来者不善啊。”</p>
“你不要多想，人家就是来破桉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p>
两人的对话，自然是落在了周济民的耳中。</p>
他笑了笑，摇头，没有说话。</p>
目光在两头牛身上转了一圈，脚步慢慢靠近其中一头黄牛，轻轻蹲下来。</p>
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心里想着，这位同志可真是有高手风范呢。</p>
只有金执默觉得周济民太能装了。</p>
“等下要是破不了桉子，看我怎么嘲讽你！”</p>
周济民可不知道有人打着充满敌意的小算盘呢，他从口袋中掏出了白色塑料手套，很快就套在了手上。</p>
一众公安顿时目光呆滞，这是要干啥？</p>
这是什么材质的手套啊？</p>
金执默仔细看了一眼，突然瞧出了什么，惊讶地张大嘴巴说道：</p>
“同志，你这是塑料手套吗？”</p>
塑料手套？</p>
嘶！</p>
院子里的所有公安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旋即满脸羡慕地看着周济民。</p>
在这个时代，塑料这玩意儿可是非常昂贵的东西，可不是后世烂大街的便宜货。</p>
连塑料这种材料都那么稀缺，可想而知，塑料手套是多么的金贵了。</p>
周济民闻言，准备掰开牛嘴巴的姿势也停了下来，看向金执默说道：</p>
“同志，你看错了，这不是塑料手套，而是塑胶。”</p>
手套有很多种，塑胶、橡胶、乳胶、PVC等等，可防尘防电绝缘体橡胶、一次性的、食品级的、耐高温的等等。</p>
这些技术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p>
但对于周济民来说，只要材料充足，那么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p>
“塑胶是什么？”</p>
此时的金执默，已经忘记了刚才心里的狠话。</p>
其他且不说，人家周济民这专业的设备和态度，就不是他能比拟的。</p>
难怪是特殊部门呢，果然牛逼。</p>
“这是技术问题，可不能透露给你知道。”</p>
小小看了一个玩笑，周济民便低头，把牛嘴巴给掰开了。</p>
瞧他轻松自如地把黄牛嘴巴掰开到最大，所长等人都瞪大了眼睛。</p>
力气这么大？</p>
死去的牛嘴巴，在没有其他动作的情况下，想要掰开来看，那太难了。</p>
可是周济民却能轻松掰开，可想而知，他力气到底有多大。</p>
金执默他们刚才就用尽力气，也不能让牛嘴巴张口，最后还是用了其他手段，才打开了。</p>
而周济民摆弄的这头黄牛，是他们刚才没有动过的那一头。</p>
牛嘴巴有十分浓郁的异味，嗯，还有死气等味道。</p>
周济民屏住呼吸，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牛嘴巴有异常。</p>
他又从身后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长长的镊子。</p>
很快，他就用镊子，从牛嘴巴里夹出一个黄白色的小残渣。</p>
众所周知，牛在吃草的时候，是简单把草吃到肚子里。然后等晚上休息的时候，再把肚子里面的草吐在嘴里，重新咀嚼，变成碎末之后，再吞回肚子里消化掉。</p>
而这两头老黄牛，在白天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出事。</p>
反倒是一觉醒来，两头老黄牛已经四条腿蹬直，归西了。</p>
那么最有可能被下药的时间就是晚上到凌晨这段时间。</p>
“同志，这是什么？”</p>
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都小心翼翼起来。</p>
只有金执默，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活像一个好学的小学生。</p>
“马钱子！”</p>
大家一头雾水，马钱子听着是一味中药吧？</p>
周济民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又夹出了一些纯白色的残渣。</p>
全都小心翼翼地分开放进了透明的小袋子里面。</p>
“虽然我已经确定，这两头牛基本上的砒霜和马钱子这两种毒药导致死亡的，但还需要化验一下。”</p>
常规的砷污染检测方法有石墨炉原子吸收法、原子荧光法以及银盐比色法等，这些方法测定周期长，而且检测仪器比较笨重，不适宜现场快速检测。</p>
周济民自然不会舍近求远，直接对所长道：</p>
“麻烦您派人去附近的药店，买一点砒霜回来就好。”</p>
现在是八月份的夏天，想要找来实验的小白鼠，那简直不要太多。</p>
农村随随便便都能抓到老鼠。</p>
所以，只需要通过这样的办法进行对比实验，很快就能得出结论。</p>
所长闻言，顿时大喜。</p>
很快，该买砒霜的拿到证明之后就跑出去了，该抓老鼠的也火速出去了。</p>
没过多久，砒霜和老鼠都回来了。</p>
随着试验的进行，两只老鼠先后死翘翘，惊得院子里的众人目瞪口呆。</p>
而这个试验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关父不可能是谋害两头黄牛的元凶。</p>
之前说的关玲父亲酗酒导致黄牛不知道吃了啥，间接害死两头老黄牛的结论，完全是一派胡言。</p>
就是妨碍司法公正，意图谋财害命！</p>
“同志，那您认为谁会凶手？”</p>
所长等公安都十分惊喜，旋即便询问了起来。</p>
这桩桉子十分简单，也没有太复杂。</p>
可不能因此就随意断桉。</p>
周济民想了想，“其实，今天早上，阻扰你们把老黄牛带回派出所的村民，都是嫌疑犯。”</p>
“不过，一般人买不了砒霜，更不可能有马钱子。所以，村里的赤脚医生是怀疑对象，那个二傻也有可能才是主谋....”</p>
城郊的村子，大中午的时间，劳累了一个上午，总算可以停下来歇息了一下。</p>
中午没有午饭，有的只是还算浓稠的棒子面粥。</p>
干萝卜和土豆丝这两样配菜，是最常见，也是经常吃的菜了。</p>
就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p>
今天没有看到关家人，连肉香都闻不到了，一众村民却莫名有些开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