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字,彻底摆明了他的立场。
乔晏干巴巴地指着手机:“朋友开玩笑的。”
沈清玄却懒得再听,阖上眼睛闭目养神去了。
在别人的领域旁若无人地玩手机,怎么看都有点不礼貌。
乔晏讪笑着关了手机,然后望向窗外。
车速恢复正常。
沿途的风雨霓虹都似一道幻影般向后飞逝,时间久了,花草树木逐渐被高楼大厦取代。
层层建筑伫立在城市中心。
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汽车停下,司机恭敬地唤了一声沈总,乔晏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没问过他的名字。
沈清玄睁开眼,伸手推了推眼镜。
他的手修长干净,应该是经常拿笔的缘故,右手中指的第一指节处有点微微凸起的手茧。
沈清玄动作不急不缓,乔晏也不催促,看着他的时候偶尔还会思维发散。
钢琴系也有几个手特别好看的同学,但都没有他的修长白皙,指甲干净,看上去很健康。
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缓慢,自有一种柔美的气质,但又和娘娘腔有着天堑的区别。
她一直盯着他看,等他快要察觉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她如此做贼心虚,却不知道,他看她的眼神,一直是明目张胆的打量。
黑色迈巴赫在石阶路上停下。
“走吧。”
沈清玄开门下车。
车子停在一座别苑门口,房檐上挂着招牌——《别云间》
那字写在一块金石楠木牌匾上,落笔有力,入木三分。
餐馆不同于其他餐厅,院子是典型的苏州建筑风格。
门口摆着两盆绿菊,外墙上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笔直的翠竹。
每一扇门都挂着独特的匾额。
往上屋角起翘,舒展飘逸,屋顶更是“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司机应该是跟沈清玄久了,知道他的习惯,一直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等人都下车后,再驱着车离开。
乔晏领人进门,刚一进去,立马就有适应生迎了上来。
管家接住她手里的东西,听她报出包间号的时候,通知主管过来接待。
汀兰阁,是老板嘱咐过的特意为一位贵人预留的包厢。
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不相关的人占用汀兰阁。
并且包厢名字从不会对外提起。
所以,当乔晏报出汀兰两个字的时候,接待她的管家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领导们千叮咛万嘱咐交代过,千万不能得罪的贵人。
主管招呼过以后,侍应生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先是弯腰鞠了一躬,而后带着乔晏和沈清玄穿过一片假山,进到了竹林深处的唯一一间,也是最豪华的包间里。
园林建筑依山傍水,耳边还能隐约听见泉水叮咚的响动。
乔晏邀请沈清玄落座,并把适应生递来的菜单放到他面前。
“沈先生,您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
说完,她补充了句:“随便点。”
她花钱一向大手大脚,但也不是日日都会出入这种高奢餐厅,别云间开在嘉平三年,她一次都没来过。
沈清玄并未去看菜单,而是慢悠悠地将她打量了个遍,薄唇微勾:“倒是让你破费了?”
这一顿饭下来,没个十万根本不可能离开。
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却分毫感觉不到他的歉意。
乔晏扬起眉梢,语气隐约有些傲娇:“放心吃,这是我哥的店,不要钱。”
沈清玄面色不变,弯了唇:“沈某倒不知,叶总竟有个妹妹。”
他认识叶逢?
沈清玄也不客气,大笔一挥,连着点了好几道价格不菲的菜品。
乔晏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勾了几道家常菜,索性把菜单还给了侍应生。
十分钟后,主管从外面端了一瓶红酒进来,不卑不亢地做自我介绍。
“乔小姐您好,我是别云间负责人若菏。”
乔晏抬头看她,白色的衬衣搭配黑色长裙,裙摆是下垂感很好的荷叶软边设计,脚上踩着五厘米高的红色高跟。
她微微颔首:“你好。”
若菏带来一款红酒,给乔晏倒上。
这款酒入口醇厚,回味甘甜,度数不高,适合女孩子喝。
乔晏淡然地接过,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打转,没几分钟,酒香就遍布在包厢的每一个角落。
主管礼貌地看向沈清玄。
“先生,我给您也……”
别云间主管认识沈清玄。
虽说沈清玄不常接受采访,外界也很少流传出他的照片,但她好歹在嘉平混了那么久,三不五时就会接待几桌高门贵客,总还是认识一点人的。
沈清玄一开始背对着她,所以她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见着沈清玄正面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并未慌张。
替沈清玄倒好酒后,主管礼貌地将水晶杯放置他面前。
“沈先生,您尝尝。”
乔晏挑眉看向沈清玄。
即便是再傻,她也猜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份不一般,入口的红酒似乎变了个味道。
喝水的时候,她的余光扫向他。
只见他慢悠悠地执起红酒杯,食指和中指扣着杯柄轻轻晃了下,猩红的液体沿着杯壁滚动,酒香四溢。
他看了看红得似血的液体,一口没动,放下。
若菏有些摸不透沈清玄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他:“沈先生,需要为您换一款酒吗?我们这里有新到的ABSOLUT VODKA。”
享誉国际的顶级烈酒品牌绝对伏特加,是被商业杂志所评选的美国独占鳌头的奢侈品牌。
相比之下,这款酒苦味很少,更多的是酒的香醇,度数也很低,后调微甜,更受女孩子喜欢。
此刻在主管眼里,讨好沈清玄比讨好乔晏重要的多。
乔晏从鼻腔里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微笑着把酒杯放下,不愿再碰。
包厢里不像是她在请人做客,倒像是他宴请四方。
两个人都试图掌握主权,气场便落得个王不见王。
若菏淡笑的嘴角收了几分,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态度恭敬地说了几句客套话。
然后识趣退下。
乔晏不明白自己因何让这个不一般的男人起了兴趣,接二连三地偶遇不说,这次更是来了个英雄救美。
说是巧合,她自己都不信。
她虽然是个喜欢在食物上多花心思的人,但是沈清玄明显带着目的而来,对这样的人,她没有一点胃口。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沈清玄倒吃得津津有味,还把乔晏点的菜品尝了一番,味道不算经典。
他知道,乔晏有话要说。
果然,在沈清玄放下筷子后不久,乔晏也跟着放下碗筷。
系在她手腕的玉坠有些松了,她扶手将绳结系紧。
“沈先生。”她这样称呼他。
沈清玄眼神微敛,视线从她的手腕上挪开。
他的瞳仁极黑,外层像是蒙了一层浅灰色的雾,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不叫哥哥了?”
乔晏汗颜。
“沈清玄。”
这是他的名字。
他摘下眼镜,恍若变了个人。
戴上眼镜的他看上去严谨禁欲,镜片隔绝了外人窥探他的视线。
而摘下眼镜的他,露出了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狐狸眼,淡漠的眼神总会让人联想到“大慈大悲”四个字,可此刻,沈清玄的脸上并无半点慈悲之色。
相反,他现在这个模样,就像不怀好意的猎人,对着猎物循循善诱,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兜进陷阱里。
慈悲和诡恶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偏出奇地和谐。
“谢谢沈先生今天仗义帮忙,我很感激您,不过乔宴有些好奇,像沈先生这么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有时间在路边替人打抱不平。”
沈清玄盯着她,眼中有了兴趣:“你怎么知道我日理万机?”
乔宴温婉一笑,并不觉得尴尬:“猜测而已。”
“所以,你以为这是我设计的。”这句话是肯定句,沈清玄始终没有把眼神从她脸上挪开。
她的头发很黑很软,像柔嫩的春叶,带着别样的骚乱和卷翘。
低下头的时候,额前碎发正好能遮住她泛着潋滟水光的眸子。
这脸,这身段,真的娇。
再配上那轻易会被点燃的炮仗脾气,他居然觉得,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挺有趣。
不过,那身白裙未免素净了些,如果配上一条红裙和高跟鞋,怕是比狐狸精还要魅惑众生。
她和郑曦简直太像,像得让他忍不住把她扯进怀里,把心底所有的忿忿不平和思念尽数撒在她身上。
乔晏:“当然不是,就是觉得很巧,这段时间经常偶遇您。”
她似乎还有话要讲,沈清玄放下筷子,双手交握着支在桌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乔宴有些懊悔,不再追问。
本想此事就此揭过,反正饭也吃了,不管他是不是有什么心思,以后自己小心点就行了。
没想到沈清玄反而出了声,承认了她的猜测:“不巧,我在等你。”
乔宴惊讶,桃色的唇瓣微张。
在她的注视下,沈清玄拿开餐巾纸,倚着黑色真皮椅,像个帝王般高高在上地凝视她。
等她?
乔宴怔愣,不确定地问:“等我?”
“啧,装得真像。”
乔晏:“……?”
什么意思?
“这难道不是乔小姐想听到的?”
沈清玄扯过一旁的热毛巾擦手,看了她一眼:“上次在咖啡馆偷看我没看够,今天还安排了这么一出,是不是还有人躲在暗处拍照?小姑娘,演技不错啊。”
乔晏的脸瞬间僵硬。
什……么?偷看?安排?
她还没把事情整理清楚,沈清玄又道:“看在你这么费心费力的份上,跟踪的事儿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末了不忘警告:“下不为例。”
乔晏:“……”
如果乔晏的身体不那么健康,此刻恐怕已经气绝身亡。
换做别人说这种话,乔晏一定觉得油腻恶心,但这种话从沈清玄的嘴里说出来,无端地让她觉得好笑。
为什么,因为他真有这个资本,而且她相信,绝对不止一个人对他做过那样的事。
他似乎从来没有着急过,从刚才到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不急不缓的模样。
气质如浩瀚大海,不拒点滴墨染,又包容江河汹涌。
仿佛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但说起自恋的话又一套接着一套。
一句话乔晏断断续续哽了三次,良久才吐出口。
“沈先生您多虑了,我哪敢染指您。”
她这么说,便是向他解释之前的事绝非她算计的意思。
此刻的乔晏尚且是骄傲的,嘴里说着不敢高攀,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在乔晏十七岁生日宴的时候,乔方礼就曾说过,她是乔家孙子辈最小的那个,是乔家没落时期仍拼尽全力娇养出来的小公主,别看她平时不着调,内里却继承着乔家最后的风骨。
乔晏缓缓起身,朝一旁迈开半步,白裙随着她的动作散开,裙摆长至脚踝,带着不规则的褶皱,宽松的衣服下隐约可见曼妙曲线,细腰盈盈一握。
“沈先生,饭吃了,我得走了。”
沈清玄微硒一笑:“乔小姐,我们会再见的。”
乔宴目不斜视地起身离开,结账的时候侍应生告诉她,早在他们点完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钱付了。
乔晏冥冥之中仿佛看见沈清玄说,他,不会吃别的男人的便宜饭。
*
奔走一天,直到下午五点的时候乔宴才回到学校。
刘雨姗早早地就等在门口,手里牵着一条奶凶奶凶的金毛。
乔晏不知道,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犬吠,小奶毛不知道从哪里扑了出来,凶狠的牙齿上尚且连着口水,喉咙里发出阵阵咕噜声,皮毛矗立,看起来精神抖擞。
它连蹬好几步,从暗处飞射出来,像闪电般直扑向乔晏。
也就一瞬间的事情,乔晏根本来不及反应,傻傻地站在原地,只来得及护住她如花似玉的脸蛋。
原以为这一口会直接把乔晏咬个支离破碎,没想到,就在它进攻成功的最后一刻,一根缰绳突然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