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子絮絮叨叨。</p>

似乎想一口气将故事讲完，可六十三年的征程啊，这是言语所无法描述的悲壮，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p>

“我记下来，我记下来。”</p>

李寻声音颤抖，已经五十多岁的铁血悍将，在这一刻泪如雨下。</p>

他摸索了全身。</p>

只摸出三道圣旨。</p>

这是他一生的荣誉。</p>

在踏入大漠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便只带上了这些。</p>

这一切，他无比痛恨自己。</p>

身不带来，死不带去。</p>

这时候，一只笔，一张纸，也比圣旨宝贵百倍，千倍，万倍。</p>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p>

摊开圣旨。</p>

在这被他视为一生荣誉的圣旨上，用血玷污了它们。</p>

不。</p>

是唯有圣旨，才能承载长安城的丰功伟业。</p>

刘夫子看着。</p>

思绪开始回忆。</p>

六十三年的孤守，他能讲的事太多太多。</p>

多到数不清。</p>

他看向那个痴痴看着嫩苗生长，孤零零坐在地狱的红衣孩子。</p>

哽咽道：</p>

“他很懂事，也很招人喜欢，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便已经开始挖坟掘墓，长安城一万三千名老兵所拥有的荣誉，他全部记在脑子里。”</p>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提出要去厮杀，要跟妖族拼命。”</p>

“十八岁，他上战场了。”</p>

“在长安城坚守不住的时候，他瘦小的身体爬上长安城，开始了一人征战。”</p>

“他杀入妖城，浴血奋战，夺回了长安城城主的尸首，让亲人归家。”</p>

“他为人族开疆扩土，恢复大漠，将长安城的旗帜插在了大漠之上，开疆扩土一千里，一万里。”</p>

“妖族猖狂，妖奸欺人，他再度杀入，覆灭一城，挽回人族三百一十一人。”</p>

“……”</p>

李寻只觉得自己要窒息，心脏剧烈抽搐。</p>

边写，边哽咽无声。</p>

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肩负起了守城的责任。</p>

在这孤立无援的百万里大漠，为人族开疆扩土，恢复大漠，在其他人享受着隋国带来的繁华时，可曾有人想过，在遥远的西域，还有一座城在坚守。</p>

还有一个人在孤军奋战。</p>

为了人族的疆域浴血厮杀。</p>

这是何等绝望而悲壮。</p>

活得人不人，鬼不鬼。</p>

那样一个惊世骇俗，能成为南域璀璨明珠的天才，却要在这孤寂的大漠沉沦。</p>

消息一但传回，天下将喧沸。</p>

就算再铁石心肠之人，也会潸然泪下。</p>

这样的生活，即便过上一天也是煎熬。</p>

而秦昊渡过了十八年。</p>

他在疯魔。</p>

是啊，他在疯魔。</p>

可他即便是疯魔，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p>

在地狱的深渊中，他依旧坚守。</p>

写完，李寻只觉得自己一身力气被抽空。</p>

纵是当初守城三月，他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无助，无力。</p>

“离开！”</p>

“离开这里！”</p>

魔土之上，那个背对着众生的红衣少年大吼。</p>

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p>

李寻很无助。</p>

他视如珍宝的收起圣旨，看着远处那个少年。</p>

他还想做什么，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p>

“离开吧，小昊会真的会杀了你。”</p>

刘夫子泪目。</p>

“不要让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手中再沾染同胞的鲜血。”</p>

李寻痛不欲生。</p>

刚毅的脸庞因为刘夫子这句话，忍不住颤抖起来。</p>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道红衣身影。</p>

转身离开。</p>

半年。</p>

真的是半年。</p>

他没有骗人。</p>

半年，他一定会再来。</p>

到那时，这个南域绕不过的璀璨明珠，要以最盛大，最惊天动地的方式被接回。</p>

他的一生，不该默默无闻。</p>

也不该沉沦于此。</p>

……</p>

晌午。</p>

隋国的京城看上去跟以往并无不同。</p>

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蔚蓝。</p>

但在皇宫的某一处。</p>

魏无量睁开了沉眠已久的眼眸。</p>

气血两亏，又因为数次追杀而濒临崩溃的身体，在这一刻活了过来。</p>

宫殿内。</p>

数十名太监正在外面待命。</p>

神医张正看着醒过来的魏无量，苍老的脸庞显得异常肃然而郑重：</p>

“未央鼓已三十六年没有敲动，九十九声鸣鼓，可上达天听。”</p>

“后生，你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