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如实禀报：“陛下让臣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河东解良县除了出现胡虏劫掠之外，还有一事。”</p>
“何事？”</p>
“此前皇长子派师姐张玉兰去中山无极县送信，便是在这河东郡，被胡虏埋伏，周遭护卫尽数陨亡。”</p>
唔…</p>
听到这儿，刘宏抬起眼来，沉吟了片刻，方才感叹一声。</p>
“原来如此。”</p>
“陛下，此事蹊跷。”蹇硕继续道：“胡人南下劫掠往往是在秋季，为寒冬储备粮食，如今正直春季，是胡马发情的季节，也是胡虏粮食最短缺的时候，按理说这个季节胡人绝不会冒险南下劫掠，此事有蹊跷。”</p>
“哈哈…”刘宏大笑。“当然有蹊跷了，若是没有蹊跷，羽儿怎么会去呢？看来，朕是真的瞎了，司隶之外，还不知道被这群世家豪门搞成了什么样子。”</p>
说到最后时，刘宏已经有些愤怒。</p>
“陛下…此行凶险。”蹇硕提醒道。</p>
“沿途派西园军暗中护送。”刘宏语气冷然。</p>
可这话脱口，刘宏还是觉得不放心。</p>
“王越何在？”</p>
“在…在西园当值。”</p>
“传！”</p>
不多时，王越双手捧着天子赐下的“中兴剑”，迈步进入此间，拱手道。“末将未有寸功，不该领此中兴宝剑，还望陛下收回宝剑。”</p>
俨然，王越以为此番见圣，陛下是为了讨回“中兴剑”。</p>
“朕赠出去的宝剑，何有收回的道理？”刘宏眼眸凝起。“蹇校尉。”</p>
“臣在。”</p>
“让尚书台草拟，封王越为虎贲将军，领千石俸禄，为其在京都安置住宅，将其家小一并接来。”</p>
刘宏这话脱口，蹇硕一愣。</p>
从一个西园校尉一下子提拔为虎贲将军，这是二百石俸禄跨越到一千石俸禄，这小子走大运了！</p>
“喏，喏…”迟疑了一下，蹇硕还是领命。</p>
“陛下…这…”王越有些受宠若惊。</p>
刘宏却是不慌不忙继续道：“王将军，朕今日封你为虎贲将军，你家儿老小、你所有族人都会因为你而抬起头来，但，朕也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p>
“臣万死不辞。”</p>
“玉林观主柳羽即将往河东解良，你武艺高强，就由你沿途暗中护卫，若然柳羽有个闪失，朕要你脑袋。”</p>
这…</p>
王越顿了一下。</p>
倒不是他不愿意保护柳羽，而是觉得…</p>
这事儿太诡异了。</p>
陛下竟会为了保护一个道人而重重的封赏他，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p>
见王越还在遐想，蹇硕连忙提醒。</p>
“王将军，还不谢恩。”</p>
王越这才回过神来，“谢陛下，臣誓死保卫柳羽周全。”</p>
此言一出，刘宏拍了拍王越的肩膀。</p>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们都活着。”</p>
…</p>
…</p>
洛阳城郊，袁家庄园。</p>
夜深人静，几许烛火点亮了整个庄园，院落中摆着一个个箱笼，袁逢正在接待远来的颜良，颜良态度谦恭，将一封礼单递给了袁逢。</p>
“袁伯父，此为家父准备的礼箱，还望袁伯父笑纳。”</p>
袁逢与颜良对视了一眼，一捋胡须，感慨道：“今年还没到时候吧？”</p>
诚如袁逢所言。</p>
许多氏族为了抓紧袁家这座大山，每年都会送来孝敬，可往往孝敬会在下半年送上，这上半年就送的，颜家倒是独一份。</p>
“还是趁早送来，这样袁伯父放心，家父也放心。”颜良一改往昔的傲慢，在袁逢面前，始终保持着谦恭。</p>
“老夫可听说，近来你们又伪装那胡骑劫掠商贾了？”袁逢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随口这么一问。</p>
“这…”</p>
颜良还想解释。</p>
袁逢面色一冷。</p>
“我跟你父亲说过多少次，伪装胡虏劫掠商贾，这种事情少做，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上面的注意，要压下去颇费功夫，你父亲却还是一意孤行，唉…让老夫说你什么好？”</p>
“袁伯父…”颜良面露苦涩。“河东解良那边的百姓都被榨干了，没有油水可榨了，若是不动动商贾，那…”</p>
讲到最后，颜良的余光瞟向院落中的一个个箱子。</p>
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劫掠商贾，这些哪来呀？</p>
袁逢摇了摇头。</p>
外人看起来，他们袁家四世三公，光鲜亮丽，可事实上他们更缺钱。</p>
“千万小心一些。”</p>
劝了一句，袁逢就打算进屋。</p>
颜良连忙补充道。“袁伯父，倒是遇到一件小事儿。”</p>
唔…</p>
袁逢脚步一顿，他想到了，否则…颜家也不会这么早的送来孝敬。</p>
“什么麻烦？”</p>
“是…是此前的‘胡虏’本打算劫下一名女子，怎奈有几个多管闲事之徒，将这女子救了，我们查到其中一人，将他给…”</p>
不等颜良把话讲完。</p>
“唉…”袁逢无奈叹息。“又做这等事儿！”</p>
“袁伯父，我们也没办法呀。”颜良继续解释道。“可除了查到的这一人外，还有个黑脸的，他往司隶来了…”</p>
“黑脸？”袁逢一怔，他想到了，今日下午巷子里，玉林观主柳羽身边的那个黑脸大汉。</p>
不会这么巧吧？</p>
面颊上露出一丝惊吓，可很快，袁逢又恢复了神色。</p>
“咳咳…”</p>
他轻咳一声，“这件事儿我会留意。”</p>
“多谢袁伯父，侄儿告辞。”</p>
颜良拱手行礼，旋即，快步走出了袁府。</p>
就在这时，屋内的袁隗缓缓走出。</p>
袁逢抬眼望向袁隗。“方才那颜良的话，次阳（袁隗）可听到了。”</p>
袁隗颔首，“这可不是个好消息！”</p>
他眼眸一冷，“方才尚书台还传来消息，陛下敕封荀或为河东督邮掾，监察河东诸县，恰恰又碰到这件事儿，这可不是个巧合。”</p>
“你的意思是？颜良口中那黑脸大汉找到了柳羽？”袁逢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次阳，你说那柳羽是不是冲咱们来的？”</p>
“不像！”袁隗摆手。“他哪里知道，咱们袁家与颜家的关系，只不过…不可不防。”</p>
“我这就去告诉颜良。”袁逢慌忙道：“让他跟他爹在河东郡收敛一些，还有秦家、还有那文丑，特别是那假扮的胡骑。”</p>
“还不够。”袁隗语气冰冷。“让他想办法堵住当地人的嘴！”</p>
“当地人不是傻子？他们做的这些恶事，当地百姓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揭发罢了，而这种事儿要么不揭发，一旦揭发，根本就不可能捂住！”</p>
呼…</p>
袁逢重重的呼出口气，突觉责任重大。</p>
他刚想迈步去追颜良，袁隗再度喊住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兄长，如若真的到万不得已，那该舍则舍！”</p>
“依我之见，未必会到那一步！”袁逢转过身，“区区一个督邮、一个道人而已，难不成，就凭他们，还能把河东郡的天给捅翻了不成？”</p>
留下这么一句话…</p>
伴随着“踏踏”的脚步声，袁逢消失在了此间院落。</p>
唯独剩下袁隗与一地的箱笼。</p>
“唉！”</p>
他叹出一口长气，一边看着这箱笼中的金银，一边感慨道。</p>
“一切都是为了解除党锢！”</p>
是啊…</p>
袁家需要钱，需要钱去扶持起一个看似凶勐，可实际上羸弱不堪的“庞然大物”，他要借着这“庞然大物”，去反逼朝廷解除党锢！</p>
这些…</p>
这些哪一项能离开钱呢？</p>
…</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