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教爹读书的那位先生,看爹……改好了,帮爹引见了我的老师,才有了我后面去莆关山求学的事情。”
这位张大儒本身也是名士一类的路数,不沾官场功名,在吉山书院也是教授书画礼乐的。
沐寒先前觉得弟弟大概不会走仕途,也是由他的老师、由他致力所学出发。
“我十岁那年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一年多后做了老师的弟子,再后来,就认识了绣竹。”
说到这里,须沐宝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笑得有些呆,显然想起和妻子最初相识的经历而生出的幸福,短暂地掩住了他丧父的悲伤。
沐寒到此是确定,弟弟是真的很喜爱自己的妻子,彻底放下心来。
“我和绣竹相熟快有六年了,亲事是去年定的,本来今年年初,老师和爹看我身量又开始拔高了,想让我们等我二十再成亲……爹这么做,其实也是在等你回来。
“但今年夏天,爹突然开始频繁咳血、吐血——之前一年里他也有过两回咳血——然后就再下不了地了。我和绣竹的婚事就提前了。”须沐宝又想到,只差一天,他的婚礼姐姐到底是给错过去了,有些唏嘘:“我老师说……他性子直,他说,总不能到时候他一个人做两个人的高堂。”
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
张绣竹父亲亡于发配途中,母亲则是早早罹患重病,比她父亲还早走一年。
“你的师父,婚宴时是在这儿吗?”沐寒从中听出些别的信息。
“是,老师和两个熟识的师兄这回都来了。”
“你这,你师父来了,可是做的弟媳的高堂?怎么不把这院子收拾出来。”
“老师还没走,有个师兄在镇郊建了处别业,老师下榻在他那。”
这样。
知道不是须沐宝招待不周,沐寒放心了。
须沐宝虽然“病”好了,但性子还是有些慢吞吞的,也有些寡言。
当然,在这点上,沐寒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教别人。
沐寒又问了些那老先生的事。
须沐宝到底怎么好的,在见到这位先生之前,没人能说得准。她也不打算私下去看这位老先生身上是否有什么奇特之处,这是弟弟的师父,她拿神识去看,无异于招呼不打就闯人家家门。
这太过失礼了。
无论是对那老先生,还是对弟弟,都是一种极其严重的冒犯。
无论小宝病愈的事情与他老师是否有关联,他都是悉心照顾、教养小宝多年的恩师,小宝如今成材,全赖他耐心传授引导。
毕竟,小宝的天分是真的,天生的迟钝也是真的。
换个人来,未必会乐意收下这样一个看似心智头脑上有先天不足的学生。
更别提收下来当弟子。
如果有可能,她想为这位老先生做些什么。
“老师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莆关山脚,除却登山之外,鲜少出门,我在那里住了约摸七年,老师每回登山我都跟着……我那愚钝的毛病,是三年前夏日忽然好的。旁人都说那毛病没影响我书画上的天分,但,我自觉还是有影响的。
“因为从那以后,每每提笔,我就感觉,眼中所见和心中所想的一切,比以往清晰太多。
“之后老师便说我学成了,只不让我随意售卖字画,”须沐宝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那年爹已经把老宅都翻修过一回了,家里很宽裕,于是我至今没卖出去几幅画。也不知道我那些名声是哪里来的。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
其实村里有过许多不好的传言。
尤其是在须沐宝完全“不傻了”以后。
说须沐寒才是克亲的祸害,是生出来妨人的丧门星。你看她这一走,秀才也不喝酒了,弟弟也不傻了,家里又兴旺了。
还有偷偷说沐寒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怎么样了的。
有人暗地里嚼舌根,说是在州府里的乌糟地方见过她;须秀林知道后,上门把人家里砸了。
彼时须秀林身上已经有些长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不好”,又是秀才公,事情刚闹起来旁边又立刻围来了三四个须家的儿郎,那些儿郎看着是拦着须秀林,其实处处在堵主人家的路,愣让一个病弱老秀才把人家院里砸了一半。
砸过以后,该赔钱赔钱,那家人要都不敢要,但须秀林一边不让他们进门,一边又好声好气不松口让他们把钱退回来。
其实,在上门前,须秀林先悄悄去了一趟州府,到那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方回来找人算账。
只是这事除了当事人跟须沐宝,恐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一通大闹后,须沐寒的事情,就再没人敢胡说了。
但须沐宝将这些都隐去了。
“姐,如今家里一切都好,你,可想归家婚嫁?”犹豫几番,几回铺垫,须沐宝终于把这句话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