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柳县丞第二次被人用剑指脖子。
他近乎于茫然的看着沈卿淮,身子微微向后仰:“仙尊这是何意?”
沈卿淮神色肃杀,只字不言,但他手里的剑却随着柳县丞的身子一起往后去,不留情面的抵着他的喉头。
——只要轻轻一划,立刻就能送柳县丞下去见阎王。
“仙尊……”柳县丞的双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颤抖,他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强装镇定的说:“刀剑无眼,您今日若是无缘无故伤我,一经传出定受世人唾骂,而凌云宗的地位也定会受您的影响一落千丈!”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祁修文,示意沈卿淮道:“况且,宗主还在这里,您这番作为难免有失偏颇,太不知礼数了些。”
沈卿淮依旧不语,但他脸上已然写满了对柳县丞的不满,再加上他眸子的颜色极淡,莫名给人一种冷寂的感觉,和平时那个温和的人截然相反,叫人望而生畏。
“宗主······”柳县丞有些顶不住了,再也不敢去看沈卿淮,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祁修文身上。
奈何对方装聋,干脆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柳县丞:“······”
祁修文也无可奈何,虽然他是师兄,但能力限制太大,以至于他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插手沈卿淮的决定和所做之事。
其中——和除秽相关的事首当其冲。
想必沈卿淮这般对柳县丞也是有原因的。
顶着柳县丞热烈的求救目光,祁修文往沐云溪那边偏了偏头,小声问:“丫头哎,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怎么给他气成这样了?”
说完,祁修文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沈卿淮,他这位师弟生气的时候大多都是这个场景,不仅喜欢装哑巴,还要瘫冷脸,基本没人敢看,除非胆大的。
谁料他一扫到沐云溪的脸,就发现旁边这位是个熊胆,正直勾勾的盯着沈卿淮看,显然没有听见他刚刚在问什么。
祁修文刚想再问一遍,就发现对方竟然动了脚,笔直笔直的朝着沈卿淮走了过去。
“······”
行,不仅胆子大,心也很大。
就算她声称自己是散修,可又懂得多少除秽的知识呢?
真是让人头大,这种场面都不知道躲远一点!
祁修文想要去拉沐云溪已经来不及了,她几步就走到了沈卿淮身边。
沐云溪仰头看了一眼沈卿淮的脸,只觉这人的嘴在气人的时候很厉害,可一到了对质与辩解的时刻就像废了,这么久竟是连半个字也不往外蹦,就任由柳县丞在这里威胁来威胁去。
瞧见走过来沐云溪,柳县丞仿若看见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战战兢兢的开口:“姑娘·······”
然而柳县丞刚说两个字就被打断了。
沐云溪又朝他走进了两步,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问:“柳县丞,一年多来,你这县丞当的是否问心无愧?”
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毫无威胁,可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
柳县丞眼神飘忽了一会,坚定道:“民心所向,我自然问心无愧!”
修仙之人有规定不可以对普通人痛下杀手,但是没说不可以揍人,于是沈卿淮一把将剑插进了地里,从背后取下剑鞘,一个横扫就将人抽了出去。
“碰”的一声。
只见柳县丞微圆的身子直挺挺的撞在了轿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落地以后,哇的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啧!
这一下光是看着就很疼。
沐云溪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走到了柳县丞的身边,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柳县丞,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柳县丞的嘴巴张张合合了一会,最终呸出一口血沫子,手扶着轿子站起来,立了立发冠,又抖了抖衣服,依然嘴硬道:“当然!我这一年来尽心竭力,谁人不夸我赞我,我有什么可愧疚的!”
“夸你?赞你?”沐云溪嗤笑一声,忽然一顿,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染上了几分柔中带刚的意思,她忽然语出惊人,道:“你杀我全家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嘴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沐云溪感受到了许蔓姝强烈的、想要出来的欲望,她想和柳县丞对话,她想要发泄所有对死忘的不甘,为自己、为家人讨一份迟来的公道!
尽管她是死魂,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但半入邪秽之途的死魂和普通的死魂还是有区别的,它们拥有一丝清明,一旦受到刺激,就会爆发强烈的情绪。
所以,沐云溪感受到许蔓姝剧烈起伏的情绪以后,主动进行了退让,让许蔓姝暂时成为这幅身体主人。
是的,沐云溪从墓穴之中带出来的人,正是许蔓姝的亡灵!
她生不得其所,死亦难得其安。
怎么可能轻易离去。
“你······”柳县丞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已故许久的人,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的问:“你是谁?”
许蔓姝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只是眼底缓缓蔓上一层黑蒙蒙的怨气,竟一把揪住柳县丞的衣襟,将他的身子重重的往轿子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