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溪不明白,为什么沈卿淮明明是她的师尊,却突然变的如此怪异,就好像是在自卑。
可他这般人物,还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别人仰望还来不及。
沐云溪被他搞得慌乱极了,语无伦次道:“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随口说说,你别道歉,要道歉也是我,我不该嫌弃你……我……我……”
小丫头一张脸憋的通红,生怕沈卿淮误解,说到最后,干脆蹲在了地上,小声咕嚷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嘛,没事道什么歉,烦死了烦死了!”
瞧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沈卿淮咻的笑了一下,主动偏离了这个话题,道:“起来了,大家都在看你了,不知道还以为我在虐待徒弟呢。”
“可不就是在虐待徒弟,”沐云溪小声咕叽:“脚都走累了。”
忽的,沐云溪眼前出现了一只手,上面纹路分明,看起来那样宽那样厚。
沈卿淮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起来了,礼物我收了。”
沐云溪仰头,欣喜的看着他:“真的?!”
“自然。”沈卿淮的手依旧伸着。
于是,下一秒沐云溪就把方巾拍在了沈卿淮的手上,从地上一跃而起,抖了抖衣服,飞快行了一礼,道:“徒儿祝师尊生辰吉乐,长——”
她猛的收住话音,觉得“长命百岁”“飞黄腾达”这样的寿词,沈卿淮肯定不需要。
他既已成功遁入仙门,受命早已超出了轮回的限制,而青芜仙尊早就声明远扬了,这些实在太虚了。
为表诚意,沐云溪眉眼弯弯,含唇一笑,重新道:“如果可以,徒儿想一直给师尊准备礼物,直至耄耋鬓白。那么,师尊,你愿意一直收我的礼物吗?”
沈卿淮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指节一握,把方巾攥在了手心,温声说了两个字。
“愿意。”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沐云溪双手一拍,眼睛笑的更弯了,露出了一丝精明皎洁的光:“下一次,师尊要收的爽快点,不要再这般溜我了。”
“嗯。”
*
看着那方巾,沐云溪猛然意识到自己食言了,她好像,已经十五年没有给沈卿淮准备过生辰礼了。
但、似乎、也没有什么。
准备的必要了。
沈卿淮不也食言了。
他没有信她。
*
沈卿淮早就擦好了脸,他唤了好几声“姑娘”,沐云溪却一直怔怔的望着自己出神。
她的神色一言难尽,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
沈卿淮摸了摸自己的脸,猛然想起初见的场景,这姑娘看见他,哇的一下就吐了。
难不成他的脸,生的很是惨绝人寰,让人看了就难受?沈卿淮不可置否的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姑娘。”
沈卿淮又叫了一声,沐云溪依旧不吭声,好像被人定了魂。
“臭丫头!”坐在一旁的虞风看不下去了,他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撞了一下沐云溪,总算把她的三魂七魄给撞醒了。
沐云溪瞪他:“倒霉催的!你撞我做什么!”
一连相处了七日,名字什么的早就不是秘密了,奈何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不是你叫我“臭丫头”,就是我叫你“倒霉催的”,反正鲜少正经称呼对方。
虞风不屑的哼了一声,提醒道:“把你的目光收一收,仙尊岂是你随意看的。”
沐云溪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沈卿淮——的方巾,出了这么久的神。
总之,沐云溪盯的是方巾不是脸,她坦坦荡荡的说:“怎么就不能看了?难不成仙尊的脸是什么风景园林,名胜古地,看一眼还需要得到谁的许可不成?”
虞风一拍桌子:“你——”
“我什么!”沐云溪和他对着拍,“莫非你想当那管着的人,去约束仙尊?”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掌心下的桌子,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缝。
桌子,岌岌可危。
“你别信口开河!”虞风喊了起来,旋即对着桌子又来了一巴掌:“仙尊还在这坐着呢!”
“就是因为他在这里我才要说,”沐云溪说:“我要让仙尊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仅胆大包天,还狂傲无礼!”
“放屁!!!”
“瞧瞧瞧瞧,都开始骂人了。”
沈卿淮看着两个人吵架,默默把方巾收了起来,从他问话起,这两人就没好好说过话,先是互相横人,然后又把他当炮仗往对方身上砸。
这两个小祸害入了宗,可千万别分到同一个峰上学习。不然,怕是要鸡犬不宁了。
不过,虞风显然落了下风,脸都气绿了。
沈卿淮心想。
“行了,打住。”沈卿淮食指曲起,敲了敲桌子:“我是来跟你们说正事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三日后——”
“咔嚓。”
就在这时,桌子应声而裂,变成了一地木屑。
三人的手齐刷刷的悬在空中,然后颇有默契的看起了自己的手。
这张桌子为什么碎,没法找到真正的凶手,毕竟他们都对桌子下了手。
但可以找到主凶——沐云溪。
由于沐云溪这副身体天生金丹,灵力早已浸染骨血肉身,就算不刻意调动,她的掌心也灵力充沛。
普通桌子哪里承受的住沐云溪的一拍,再加上另外两个人的助攻,这桌子不散才怪。
沐云溪率先藏起了自己的手,讪讪一笑,难得用了敬词:“仙尊,您继续。”
闻声,沈卿淮也收了手,空中就剩虞风的手,好不尴尬,他也赶快收了。
沈卿淮站起身,弹了弹落在身上的木屑,把刚刚的话说完:“三日后,宗主出嫁需要两个陪嫁丫鬟,你们两个顶一下,也当做你们入宗前的测试。”
说完,沈卿淮便抬脚走了,他可没有兴趣欣赏别人吵架,尤其是这种时不时要带上他的架。
也就是沈卿淮吧,但凡换一个人,沐云溪和虞风今天必然挨罚。
倒不是沈卿淮没有威严,而是大家都知道,青芜仙尊性子淡,很多事笑笑就过了,从来不放在心上。
据说,他对待峰内弟子也相当宽厚,从凌云宗其他峰出来的弟子,一个个都刻板的像小老头,唯独红蓼峰不同,上面没有统一的道服,也没有严明的礼数,大家都很随性。
用剑锋那老头的话来说:“红蓼峰简直就是教了一峰的俗人!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不过,上一次沈卿淮发火全然是意外,要怪就怪虞风口无遮拦了些,怎么说沐云溪也是他曾经的徒弟,又那般宠过,难免还有几分旧情。
言归正传,要说给祁修文当陪嫁丫鬟这事吧……沐云溪倒还好,她本身就是女子,接受的相当坦然。
但虞风不行,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裤子一拉确实有东西,尚未遭受阉割之罪,让他去当陪嫁丫鬟,还不如让他去嫁人。
沐云溪扫了一眼虞风,只见他的脸绿上加绿,无比青翠。
沐云溪欣赏了一会,便跟着沈卿淮的脚步一道离开了,出门前还撂下一句:“早点睡,我期待与你一起当陪嫁丫鬟。”
“……”
待沐云溪回到自己的房间,这边的虞风“扑通”一声把自己栽进了木屑里。
他真实的表演了一把什么叫——气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