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承诺以下,但天不遂人意。
沐云溪身上发生的事着实太离谱,最终哪儿也没去成,还白白送了命。
想到自己悲凉的下场,沐云溪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她还没来得及过喉入腹,便尽数喷在了沈卿淮的脸上。
“……”
好烫!
沈卿淮赶快用灵力降温,然后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块方巾,上面绣着一串极丑的红蓼花,像极了染了色的狗尾巴草。
他就拿着这块方巾,一边擦一边说:“姑娘,我与你无仇,何至于如此。”
沈卿淮说什么沐云溪并没有听清,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块绣工惨不忍睹的方巾。
——这是她送给沈卿淮的弱冠之礼!
*
当年为了准备这个,沐云溪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挑针穿线,最后把手扎成了筛子,才勉强绣成。
沐云溪甚至还记得,自己把东西送到沈卿淮面前的时候,这男人有多毒。
他对方巾评价道:“有心了,虽然不够精致,但能看出尽力了。”
“……”
何止尽力,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毕竟是第一次准备礼物,沐云溪心底抱有一丝霸道的想法——就算丑,沈卿淮也必须装出一副无比快乐的神色,然后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个礼物。
于是她捧着方巾,涨红了脸道:“师尊,你知道的,我是在泥坑里滚大的野丫头,没学过什么女红,绣工也就这样了。我知道你很嫌弃它……可我还是希望你收下这个,虽然看起来很丑,但充满心意的礼物。你要是不收,我就……我就……”
沈卿淮见她在那里“就就”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便接过了话,欠欠的说:“你就什么?哭给我看吗?说实话,自打我收你入了门,还真没看你哭过,哪怕练剑受了伤,也是如此。”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时常怀疑自己收了个男弟子,一点教女弟子的成就感都没有。你瞧剑锋峰主新收的女徒弟,嘴又甜又会哄人,着实叫人羡慕。但这些我也不求,毕竟你是你,她是她,我就是想说——”
沐云溪仰头看他:“什么?”
沈卿淮背脊微弯,和她平视:“你送我礼物的时候,可不可以温柔一些,不要这么强硬,这让我觉得,自己是出来、抢、人、的。”
“……”
后面三个字能不能不要一个一个的咬?
沐云溪腹诽了一句,兀自沉默。
过了一会,她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师尊,怎么温柔?要不你教我一下,我试试。”
沈卿淮想了想:“温柔大概就是……你说话的声音放轻一点,然后在适当用一些语气词,应该……就可以了。”
他说话的声音稍显底气不足,因为沐云溪的性格使然,他不知道这个温柔会被沐云溪演绎成什么样。
下一刻,沐云溪咬了咬唇,脸上表情倒挺像那么回事。
——迫切的希望着。
但她一开口,沈卿淮就想去死了。好好的语气词被她用成了硬邦邦的石头。
只见沐云溪朝他眨了眨眼睛,磕磕巴巴的尝试温柔,一看就很不熟练。
她说:“呜,师尊,你能不能,收下我的,礼物,吖!”
话音一落,沐云溪也想去死了,她本想着今天是沈卿淮的弱冠礼,应当听话一些,顺遂他的心意做事。
可这种想法完全就是在折磨她自己。
沐云溪放弃的很果断,把方巾往前一送,自暴自弃的问:“师尊,你到底要不要收下它?”
沈卿淮看着那方巾,站直身子,颔首道:“我要是不收的话,你会做什么?”
“若是不收,我就一直跟着你,当甩不掉的尾巴。”沐云溪十分无赖的说:“所以,只要师尊收了礼物,我就不跟着你了。”
让沐云溪去哭绝对不可能,一来太丢脸,二来她不喜欢哭,总觉得这样不吉利。
所以沐云溪仗着沈卿淮宠自己,直接开始了死缠烂打。
“哦——我以为你会毁了它呢。”沈卿淮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抬脚便走,淡声撂下一句:“那你跟着吧。”
“…………”
言出必行,于是沈卿淮行弱冠之礼那一日,沐云溪跟了他一整天。
青芜仙尊的弱冠礼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所以,那一天凌云宗上下全都聚集在红蓼峰上参礼。
因此,那一日,大家都是沐云溪当小尾巴的见证者。
祁修文甚至打趣道:“呦!你们师徒二人的感情真好,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赛若鸳鸯,羡慕了,羡慕了!搞得我都不想把儿子送进红蓼峰学习了。”
这话一出,整个红蓼峰噗噗噗全是笑声,没瞎的都能看出来,大家是在笑祁修文的用词。
只能用驴唇不对马嘴来形容了。
偏生祁修文不这么觉得,还挺自豪道:“你们看,大家都很赞同我的看法。”
沈卿淮选择性聋了,自顾自的玩着自己常年挂在腰间的玉佩,显然是习惯了祁修文粗糙的说话方式。
沐云溪倒是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道:“师伯,等小师弟上学堂的时候,你要不跟着旁听几次?”
“不去不去,”祁修文赶快摆了摆手:“你让我去那儿,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也是打那日起,沐云溪才知道,她这位师伯其实是个不学无术的赖子,年轻时最喜欢的事不是舞文弄墨,也不是长|枪骑射,而是唱戏听曲,为此挨了老宗主不少揍。
直到老宗主仙去,他按照宗门规定上了位才有了好日子,可以把自己的喜好端到明面上来。倘若去主峰拜会祁修文,他十之八|九都是浓妆艳抹、戏服在身,甚至说话都拿腔拿调的。
沐云溪想起自己曾见过几次祁修文穿戏服的样子,不得不说,她这位师伯张扬的很,就喜欢那种大红大绿的颜色,戏服也大多是这个颜色。
一穿上,像极了行走的炮竹,或者除夕用来贺岁的吉祥物。
想到这,沐云溪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沈卿淮不聋了,他微微侧头,去看身后的小尾巴,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是啊。”祁修文附和:“有好玩的事别藏着,说出来,大家一起乐。”
沐云溪总不能当着正主的面说“师伯,我想起你穿戏服的样子了,感觉很像吉祥物”,于是她拼了命的咳嗽,断断续续的说:“我没……没笑,呛了呛了!真的呛了!”
她这夸张的模样一看就特别假,祁修文翻了个白眼:“丫头啊,不想说就算了,倒也不必这么用力。”
直白点说——你用力过猛了。
“……”
沐云溪僵住,心道:我的演技这么拙劣?
尽管是假咳,但由于很卖力,沐云溪的脸还是红了起来,眼尾跟着氤氲出一抹湿意,衬得那眸子水润而又明亮。
沈卿淮看了沐云溪一眼,抬手去蹭她的眼尾。
很轻很柔,像羽毛略过。
而男人指肚的温热,也在沐云溪的眼盼流转。但因为常年练剑,沈卿淮的指肚上有一层粗粝的茧,划的沐云溪不太舒服。
她闭了闭眼睛,嫌弃道:“师尊,你手太糙,我自己来。”
沈卿淮的指节曲了一下,便把手撤了下来,他这才发现,沐云溪原本泛红的眼尾被他祸害的更红了。
模样可怜,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沐云溪自己掏出一块柔软的帕子,随意蹭了起来,然后动作猛的一顿,只听沈卿淮突然道。
“对不起。”似觉得不够,他又十分郑重的说:“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