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秋便在房中朝外喊道:“是不是亲家夫人来了?少夫人问呢。”
柳夫人一听,连忙走到窗前,出声安慰女儿:“是,是,菁娘,娘来了,就在外面,乖儿不怕啊。”乔婉也顾不得什么,跟着大声对屋里说:“菁娘,莫怕莫忧,我和你娘都在外面守着你呢,屋里稳婆和毛嬷嬷都是老道人,你听她们的,很快就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撑着些啊。”
柳菁菁从疼痛间隙听到亲娘和婆母的声音,也顾不得端庄了,扯着嗓子对门外喊着:“母亲,娘,放心,我还好。啊~~~~”
柳菁菁痛了一夜,等稳婆和毛嬷嬷进屋,她觉得有了主心骨,来到产房安心躺在床上听着要求,努力凝神专注于自己呼吸,但是真的好疼好疼。她人生十七年来从未如此痛过,就像是有个长着獠牙的大妖怪要吃了自己似的,或者不是要吃自己,是要拿自己一点一点磨牙戏耍,吃一口歇一会再吃一口,疼的让人发狂,疼的毫无止境。她更为难受的是颜面全无。她一向端庄自持,即使丈夫不在身边也努力当好孟府少夫人,时时想着自己这样妥当不妥当,那样周全不周全,但是如今,她下面全部□□着,本来搭着一条薄被,但是她疼的翻来覆去的时候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陌生的稳婆、平日里听她吩咐的下人们都能看到她的身体,甚至稳婆还伸手进去,低声跟旁边不知谁说道:“还没开,还有得等。”这些桩桩件件,都让柳菁菁难受得不行,转头看向屋外,窗户紧闭着怕她见风,只能隐约看到院中槐树树冠,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着落。她胡思乱想着,原来生孩子是这样子的,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想哭,想扑到自己娘亲怀里哭,还想吐,疼到想吐,可是张张嘴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感觉早上半碗汤面像是消失在肚腹之间了。柳菁菁觉得全身哪里都不舒服,硬撑着发出声音:“水~~”
时刻关心着柳菁菁的屋里众人,有的说:“孟少夫人,您现在力气不够,产程没到,最好能下床来再走动走动。”有的说:“少夫人,已经端进来参汤了,您起来用几口吧。”有的说:“少夫人,您疼得好些么?水在这里,您坐起来喝吧。”都让她动,让她坐,让她走,然而没有人帮她解除这难以摆脱的疼。柳菁菁感觉委屈极了,然而无可奈何,深深吸着气,在毛嬷嬷和画秋搀扶下坐起来。画秋在后面撑着她。柳菁菁就着金秋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再说:“参汤呢?”毛嬷嬷忙端来,参味飘过来,柳菁菁闻着更加难受,连忙摇头示意不喝。
稳婆稳稳的扶住她,带她下床,嘴里劝说着:“孟少夫人,还是在屋里走走吧,这样孩子好下来,您也少受些罪,能生的快些。”毛嬷嬷放下碗过来搀扶她另半边身子。
画秋将参汤送出门去,要素秋吩咐厨房另备些别的好克化的吃食。厨房很快端来浓稠的小米粥,拍叫产房,画秋出门接过进房。
此时已经是午时末刻了。乔婉和柳夫人在院子里,大太阳晒着,却谁也不提进明堂躲凉。两人都焦急无比,乔婉不懂生产之事,还疑惑发问:“怎么菁娘生了一上午还没生出来?我好担心她。”柳夫人都要被逗笑了,本来担心女儿,闻言不由得跟乔婉解释道:“乔妹妹真是忘记生产诸事了吧,或者您当年生植女婿相当顺利?菁娘是头胎产妇,产道紧窄,时间本就要长些,别说一上午,还有妇人疼两三天才生下得呢。”乔婉大惊:“菁娘平日多么自持,今日疼得屡屡出声,我听方才她声音都哑了,想也知道疼得厉害。还有人要疼两三天?岂不是活活疼死?”柳夫人叹气道:“唉,谁让我们生为女儿身呢,总是要受这等苦楚的。”
瞅着话缝儿,素秋报说午饭早已备好,请两位夫人用饭。乔婉知道一时半会生不下来,便和柳夫人商量着,此时也谈不上陪客不陪客了,两人轮流到东耳房用饭。柳夫人先去,不过一刻钟便回到院子里,坐在椅上,说自己用好了。乔婉只得吩咐清秋和素秋给柳夫人打扇、伺候冷饮,自己去吃午饭。
到了东耳房,看着满桌热腾腾的饭食,乔婉也无心品尝,匆匆吃过,便命丫鬟们收起。她想到产房内的柳菁菁,也就早上在她手里吃了一点点汤面,又命厨房给柳菁菁再备饭食。
柳菁菁在房中勉强一圈一圈地走,汗湿鬓发。画秋之前端进来小米粥,柳菁菁完全不想吃。此时觉得腹痛稍微缓了些,便想吃些。画秋便就着柳菁菁半站半屈的姿势喂她吃了几勺微温且浓稠的小米粥,然后柳菁菁摇头不吃了。稳婆和毛嬷嬷再扶着她继续走动。又一波疼痛袭来,柳菁菁忍无可忍,本能地蜷下身子,但是肚子又太大,柳菁菁直接跪坐在地,感觉孩子在肚中使劲扑腾,向上踢打她的胃,向下踹她。柳菁菁不知捂住哪里为好,毫无预兆地一张口,把刚才吃下的粥全吐了出来,自己上衣也被弄脏了。
稳婆和毛嬷嬷都叹了气,烦恼于少夫人产道未开,走动无力,粒米不进,力气渐失,总是不好。稳婆估算了下,从她见到柳菁菁到如今有近三个时辰了,情况进展缓慢,劝说道:“孟少夫人,孩子着急出来呢,在肚中憋闷太久不好,您撑着些再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毛嬷嬷忍不住附和。
柳菁菁其实已经疼得不太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了,主要心神都在想着要换衣服要干净些。胡乱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断断续续说:“我要漱口,我要换衣。”毛嬷嬷和画秋丫鬟给她清理换衣,稳婆在屋里镇守,派张皇失措帮不上忙的金秋出屋要饭食。
很快,金秋端着好几样东西进房,一一问柳菁菁:“少夫人,有大肉包子,蛋炒饭,炖鸡蛋,甜饼子,厨娘说都是吃了很快能有力气的,您想吃哪个?奴婢给端来。”
柳菁菁此时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哭。然而为了孩子,挣扎着吃了两勺炒饭,不过一刻钟,吐了。画秋伺候她漱口,再喂蒸蛋,还是吐。柳菁菁被折腾得更难受了,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翻来覆去,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稳婆见状不妙,想起早上听这家夫人求大夫留下了催产方子,便跟毛嬷嬷商量着:“孟少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上催产汤药吧。”毛嬷嬷也有些慌神,她不过经历了自己和儿媳妇、女儿五六次生产,没有一次和少夫人现在情况相似的,便决定听从稳婆意见,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