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甲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海上，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杭州，回想起来，走的时候万木逢春，此时已经满目枯景了，路上一地的落叶，这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概海上的景象实在是太单调了。</p>
“老爷，我们去哪里？”</p>
府里的下人小心伺候，梅可甲平时话很少，也不苟言笑，其实他自己压力很大，所以实在是开心不起来。</p>
“去找，浙江镇守太监魏彬。”</p>
梅可甲奉东宫密旨在东南沿海一带行商，这个地方商业发达，丝绸、茶叶贸易很兴盛，因为有官府背景，梅可甲成立梅记后，并不缺货源，一方面他有张永，另一方面他是正儿八经的拿银子购买。所以倒也还好。</p>
无非就是拿货之后，其他的一些商人没了货源，大抵是要开罪他梅可甲。不过‘公公’这个背景让人忌惮很深。</p>
人们当然不会想到，他是皇上或太子的人，只会觉得是某个公公在支使着这些商人。</p>
其实终明一代，许多文臣偏向于禁海，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宦官贪财，所以眼见海贸有利可图，大多会插手进来。</p>
市舶司的太监、苏州的织造太监，这些都是很肥的主。</p>
文人要把大船毁掉，目的就是要掐断宦官的财源，所以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政斗。</p>
海上贸易在这个年代确实很赚钱，只要有本钱，买几艘船，载点货，不要死在海上，基本上就可以把货物卖出去，因为明朝的茶叶、丝绸非常受欢迎。</p>
对于那些西方航海家也是一样，只要过来，带上东西，回去再载一船货，那就是大卖。</p>
一般来说，十倍以上的利润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才有很多亡命之徒趋之若鹜。</p>
明朝在此时也有一定程度的白银危机，但在日本等地，白银还是有些泛滥的，银价也一直起不来。</p>
后来，也正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白银流入，给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创造了条件，至明末时，大明的银价都开始跌了。</p>
梅可甲初次出海，手笔不是很大，只备了十多万两的货物，但获利令他惊讶，</p>
出去走上这么一回他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要提前好几年谋划，</p>
如此巨大的利润，必定供养了一大批财力雄厚的商人，氏族商人再供养子弟读书科举，想来在朝廷里也是有力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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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唐伯虎的那个朋友徐经，</p>
就是富家商户出身，唐伯虎被打了一顿，没能科举，徐经胳膊可没断，就是没考上罢了，下一次说不得还得努力。</p>
而之所以今天要去镇守太监的府上，</p>
乃是因为这是个新任的镇守太监，出自东宫。</p>
魏彬，后来的八虎之一。</p>
朱厚照专门把这个人放在这里，就是为了梅可甲。</p>
在梅可甲看来，既然是新上任，他又是东宫的人，怎样也要去拜个码头。</p>
魏彬一听拜门的是他，那叫一个惊喜万分，</p>
“……咱家来浙江都四个多月了，整日里就是等你，你可总算是出现了！”</p>
梅可甲是商人，商人不能穿绸缎，只有灰色的布衣，这件衣服始终提醒着他，身份之别，哪怕魏彬待他如上宾，那也极为守礼节，弯着腰拱手，“叫公公忧心了，主要是海上的时间说不好。”</p>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可知殿下现在已经监国了，朝廷于许多方面都有了新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当差的怕给殿下惦记上。咱家就给惦记上了，虽说杭州的景儿是美，但我身上担着大事，这大事就你梅可甲的梅记。”</p>
“可不是咱家和你邀功，你不在的日子，不是咱家帮你护着这梅记，你回来时候还能一切安安静静的嘛？”</p>
“公公这话不对。”</p>
“我不对？”</p>
“梅记虽取自我的姓，不过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公公不是帮我护着梅记，是帮殿下护着梅记。”</p>
魏彬先是一怔，随后嘿嘿笑了起来，指着梅可甲说：“怪不得殿下选了你，果然聪明，识大体。”</p>
梅可甲再行礼，表示谦虚。</p>
“这次出海获利如何？咱们把账算算，也好给殿下禀报。”</p>
梅可甲说：“初次出海，有些不熟悉的地方，在下已经点了，大约六十万两白银。公公在杭州看护梅记也很是辛苦，这账不如就这样分，三十万两起解押送京城，归于殿下。公公意思一下，十万两买点茶喝。剩下的留给我作为再次出海的本钱。”</p>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行礼端庄，语速缓缓。</p>
魏彬听得却是眼睛发亮，银子他是见过，但是像梅可甲这么大方，倒也少见。</p>
“公公……有没有意见？”</p>
“没有，没有。一切都听你梅可甲安排！”</p>
“谢公公。”</p>
……</p>
梅可甲后来还在镇守太监的府上吃了饭。</p>
觥筹交错间，自是又一番苍白的客套。</p>
回去的马车上，梅可甲头靠着马车，像是在休息，过了一会儿，他嘱咐道：“慢一点。”</p>
“是，老爷。”</p>
长时间不在府里，府里有什么人他自己已经搞不清楚了。</p>
若论私密，怕还不如这辆马车。</p>
“福政，你进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