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莲谈那样冤她,半个字赔礼没有不说,又这般高姿态地送些东西过来,分明就没把冤了她当回事!
沈灵毓努力克制地抿了下唇,有点漫不经心地道:“多谢世子。”
她回头就把这些东西变现卖了,能得些实惠方是正理,也省的瞧见这些东西闹心。
近卫见她神色冷淡,心里直叫纪莲谈派给自己的任务难办,还不得不陪着笑脸,又奉上一篮子水淋淋的柑橘:“这是宫里赐下的蜜柑,世子也命我送一篮子给您。”
这一篮水果可是纪莲谈亲手挑的,也不算没有尽心了。
沈灵毓脸色更不好看了,她每次吃这些偏酸的水果都会肠胃不适,因此向来是一口不碰的。
她伸手接过,淡淡道:“多谢世子费心了,我感激不尽。”说完便转手递给了身后的青橘。
近卫见她脸色实不大好看,也不敢再废话,干笑着退了出去。
......
王府里玄渡法师已是知道纪莲谈之前错怪沈灵毓的事儿,他伤情已经稳定许多,不由劝道:“莲奴何至于此?我和沈姑娘无冤无仇,她缘何害我?”
纪莲谈在旁人面前贯是一张冷脸,在玄渡法师面前表情就丰富的多了。
譬如此时,他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哼了声:“师父有所不知,她惯是任性妄为的,故此我才小心几分罢了。”他神色略带几分懊恼:“您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对我做过什么。”
沈灵毓又是睡他又是调戏他的那些事他怎么可能不记仇?只是平时不好提及,故作云淡风轻罢了。
玄渡法师见他有几分羞耻有几分恼怒的表情,不由笑了下:“我还真不知道。”
他见纪莲谈脸上羞恼之色更甚,转了话头:“之前是之前,这次她好心救我,此事的确是你冤了她,你该当面向她致歉才是。”
纪莲谈挑了挑眉,显然不乐:“她如今在王府吃我的喝我的,倒成了我欠她的了?”
他拧了下眉:“再说我已经向她送过赔礼了。”
玄渡法师显然是个逻辑清晰的人:“你请她住在王府,是因为她能助你了解案情,与你心怀偏见,无端冤了她这事又有什么干系?金银财帛你并不缺,拿这些物事赔礼,倒似敷衍。”
他温声道:“一码归一码,你该了了此间因果才是。”
他既提到因果,纪莲谈神色略正了几分,半晌才慢慢颔首。
......
沈灵毓还在医馆照看母亲,纪莲谈这道歉倒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只想着早去早回,骑上快马便再次入了山。
青橘和沈灵毓便在医馆后的一处小院落脚,她见沈灵毓今天落了一身泥尘血污,便烧了几壶热水来帮她擦洗。
她帮沈灵毓解衣裳的时候,目光触及她手腕,见手腕一处青痕,不由呀了声:“这是怎么弄的?”
沈灵毓肌肤柔白,平日稍微磕碰都容易留下痕迹,她闻言哼了声:“混蛋弄的。”
青橘还要再问,就听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纪莲谈便站在门外,身上略带风尘。
沈灵毓这时候衣衫半褪,青橘不由惊叫了声,忙把沈灵毓护住,声音带了点惊慌:“世子想干什么!”
纪莲谈只想着早去早回,却没留意到一个问题——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他却想也没想就推门进来了。
她一身中衣松松挂着,露出半个柔腻白皙的肩头,修长脖颈上的水珠滑落,不住向下蜿蜒而去,最终入了杏色兜衣裹着的两弯拥雪里...
沈灵毓显然是被吓住了,睁大眼睛,小嘴微微张着,满面错愕地看着他。
纪莲谈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了,不由后退了一步,忙把视线挪到桌上的一方烛台上,用不悦来掩盖浮动的心绪:“你怎么做此打扮?”
沈灵毓把衣裳拉好,忍无可忍:“我在我屋里怎么打扮想来碍不着世子吧?倒是世子,你夜闯我房间还有理了!”
纪莲谈自知理亏,抿唇轻咳了声,撂下一句:“把衣裳换好。”主动退了出去。
有个男人在外面,沈灵毓也觉着别扭,草草擦了下身子,换了身干爽衣裳便走了出去。
纪莲谈耳力极好,不知听到些什么动静,耳根隐隐发烫,他主动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今日之事,是我做的欠妥了...”
沈灵毓还当连瞧自己一眼都不愿意,顿了顿才道:“世子不必勉强自己。”
她抬头直视着他,闷声道:“我之前为了保命,多番算计世子,我知世子心下厌我,若非圣上吩咐你审理沈家一案,只怕你也不会理我。”
纪莲谈这才转过身,见她眸底还晕着薄薄水汽,脸颊更是被熏出两瓣桃花色,在月下实是我见犹怜。
他心头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不过很快又恢复往日的冷淡做派:“你多心了。”
与其说他是厌她,不如说是抗拒,这世上能牵动他心绪的人或事实在不多,所以玄渡法师说他一向颇有佛性,只是每次见到沈灵毓,他或惊或怒,每每心潮起伏,难以自持。
她吸了吸鼻子,语调转为低沉哀婉:“世子不必骗我,若不是你厌憎我,怎会把我丢在偏僻院落里不闻不问,还着下人尖酸苛待?不就是怕我再到你面前显眼?若非世子厌我,今日怎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疑我?”
纪莲谈还以为她在王府里衣食无忧,眉间先是一冷:“还有这等事?”
他很快想到平阳那副德行,再加上他这些日子着实忙碌,三四天不回家也是常有的,想来沈灵毓说的应当是真的了。
他皱了下眉,心下堵着什么的感觉更甚了。
沈灵毓说着说着来了情绪,想到这些日子给人百般嫌弃的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世子厌我至此,大可不必接我在王府里住着,我在山里头陪伴母亲也是一样的,世子若有事要问我,尽管来传话就是。”
纪莲谈目光落到她脸上,迟疑了下,摆出自以为的和气脸来:“今日的事是我之过,你救下师父,说来我该感激你才是,今日确实是我误会了你,你只管在王府安心住着就是,在这山里也并不安稳。”
他皱了皱眉:“我近来事忙,没空料理王府,明日我会处置那些下人的。”
沈灵毓万万没想到纪莲谈这狗还有说软话的一天,她惊了下,泪眼偷觑过去,见他脸上当真带了些歉然之色。
纪莲谈这样,她反而想试探他能歉疚到什么地步,只垂头抹泪不说话。
纪莲谈感到头疼:“我已是认错了,你还哭什么。”
沈灵毓一边偷看他,一边抽噎了下,还打了个哭嗝,用手指抹着眼睛,却把眼睛抹的又红又肿:“世子别管我了。”
纪莲谈平生从未落泪,也最烦别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要搁在往常他早转身走了,随她哭去,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是狠不下心来。
他掏出绢子胡乱按在她脸上,头大如斗地道:“你要怎样才能不哭?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吗?”
沈灵毓不答,又吸了吸鼻子,接过绢子抹着眼睛。
纪莲谈实在没了法子,沉默片刻,方道:“你若是再哭,我可就要给你念经了。”
沈灵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