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莲谈对玄渡法师极为看重,这一路找来当真忧心,尤其是在山下看见玄渡身边的几个武僧的尸首,他更是万分焦急,所幸他沿着痕迹一路找到了这里,只是万没想到沈灵毓竟也在此处,又恰瞧见沈灵毓喂药,玄渡吐血这一幕,他很难不多想。
因此,手下的力道也大了点,只是仍存着理智,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是目光森冷地盯着她。
沈灵毓是个娇气人,纪莲谈力道又大,她手腕被攥的生疼,不由小口吸气,还得强撑着解释:“世子误会了。”
她双目直视着他,神色诚挚:“我下午去采药的时候突然下了场大雨,我绕道而行,也是赶巧了,正撞上玄渡法师被奸人追杀,我便想法放了把火助他们一行逃走,又怕那起子刺客继续追赶,便把他们带到了这处隐蔽山洞。”
玄渡法师不光和纪莲谈关系亲近,他本人也是有名的传奇高僧,沈灵毓方才认出这位高僧是谁。
纪莲谈并非冲动之人,但见到玄渡出事,故焦急了些。
他松开她的手腕,当即帮玄渡法师号了个脉,见他脉象倒还平稳,他神色略微和缓了几分,淡淡道:“你方才喂他吃的是什么?”
沈灵毓犹豫了下才递出手里的瓷瓶:“我观法师症候,应当是中了蛇毒,便从大夫那里取来了蛇毒的解药,没想到法师服用后竟然呕血不止...”
纪莲谈接过她手中瓷瓶,低头扫了一眼,目光直直看向她:“为何不直接把他带去医馆?”
沈灵毓被他审犯人似的语气审的好生憋气,她以为这桩误会很好解释的,哪里想到纪莲谈疑心病这么重?
她皱皱眉:“我母亲正在医馆诊治,若是那些刺客找到医馆,岂非累及我母亲?所以我便先把法师安置在这处隐蔽山洞里,又去医馆里取了解毒药给他,想来无甚不妥吧?”
她顿了顿,又有几分憋气道:“玄渡法师这里有世子照料,想来应当是无碍的,我便先回医馆了。”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纪莲谈脸色略微和缓了几分:“在师父未醒之前,你不得擅离。”
虽然沈灵毓说的合情合理,而且于情于理,她也没必要戕害玄渡法师,但对于她,纪莲谈总有种本能地不信任,毕竟之前沈灵毓行事莫测,又算计过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把沈灵毓打发到偏僻小院待着了。
——他实在不能相信,她这样行事乖张任性,不论手段之人,会发这样的善心。
何况玄渡法师如今未醒,沈灵毓所言皆是她片面之言,他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他吩咐身边侍卫:“看好她。”
其实也不必说那么多原因,他只是不喜她,不信她罢了,倘换个得他信重的人,他也不会这般防备。
沈灵毓没想到自己明明做了好事,纪莲谈不说道谢便也罢了,倒还拿她当个犯人看着,明明她解释的够清楚了!
想想这些日子纪莲谈防她如同防贼,心里的委屈就甭提了,忍不住把声调抬高了几分:“凭什么我...”
纪莲谈已经收回目光:“出去。”
何家明上前一步,比了个请的手势,有几分无奈地道:“沈姑娘,别让咱们为难。”
沈灵毓终于想起自己寄人篱下没人权的事儿,抿紧了唇瓣,强压着火儿随他走了。
......
玄渡法师伤势颇重,纪莲谈暂时不敢挪动他,先命人去山下去请大夫过来,又帮他和武僧的伤处上好药,等终于止住血,他神色才稍稍恢复了些,只是一直不见玄渡法师醒来。
这时大夫也快马赶到,搭着玄渡法师的手腕诊治了一时,神色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松。
纪莲谈追问道:“如何?”
他递出方才沈灵毓给的瓷瓶 :“此药可有不当之处?”
大夫接过瓷瓶嗅了嗅,又缓了缓神色,拱手道:“若下官没有猜错,法师的身上有一处箭伤,箭头应当是被喂了蛇毒。”
他不待纪莲谈开口,又晃了晃手里的瓷瓶:“这瓶里的药非但没有不当,反而正是对症下药,法师本就身受重伤,再加上蛇毒侵体,若非方才服下了解药,只怕未必能撑到现在,要是再耽搁上一时,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纪莲谈微妙的感到了一丝脸疼,不过玄渡法师能获救,他自然是高兴的,又追问:“既然如此,为何服下此药会呕血?”
大夫想了想道:“这蛇毒是岭南的一种怪蛇,被它咬过之后全身经脉窒涩,行血不畅,想来呕血应当是呕出腹中积血,反而使得经脉活络。”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只是丸药到底不够,我须得为法师清一下余毒。”
纪莲谈又皱了下眉,不禁想到沈灵毓方才有些错愕委屈的眼神,心下莫名一闷。
大夫出手利落,寸许长的几处银针刺入玄渡法师的几处大穴,又缓缓拔出,玄渡法师长眉动了动,指尖也跟着轻颤了下。
纪莲谈正琢磨着要不要补偿沈灵毓点东西,见玄渡法师这般,也被分了心去,凝目看着大夫施针。
大夫运指如飞,玄渡法师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待大夫大汗淋漓的时候,他也终于张开了眼。
纪莲谈忙唤了声:“师父。”
玄渡法师眼神涣散,许久才恢复了些神采,看着纪莲谈的眼神透着些许慈蔼:“莲奴。”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很快一变:“沈施主可在?”
纪莲谈微怔,玄渡法师声音急促地道:“这回我能得救多亏了沈施主仗义出手,若是那帮刺客查到她,只怕她性命堪虞,说来也是受我拖累,她现在可平安?那些刺客如何处置了?”
纪莲谈又愣了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压在心头似的,让他颇有些狼狈。
他抿了抿唇:“师父放心,那伙儿刺客我已经命人拿了,沈...她也没事。”
玄渡法师呼了声佛号:“那就好,沈施主当真一片慈悲心肠,若她因我受累,我真是万死难辞了。”
纪莲谈缓声同他说了几句,见他精神不济,便命人把他扶上了马车,先送他回王府修养。
待忙完了这头,纪莲谈才转向身畔近侍:“从库房里挑几样东西去送给沈四姑娘。”
近侍愣了下,小心问道:“挑哪些东西合适?”
纪莲谈冷冷瞥了他一眼:“自己看着挑便是。”
他又哼了声,带了些罕见的心虚,极小声地道:“我怎知向女子赔礼要送何物。”
......
玄渡法师醒了之后,沈灵毓便径直回了医馆,只是心里憋气得慌,直觉着自己一片好心都喂了狗。
她救玄渡法师完全是出于好心,也未尝没有借此和纪莲谈搞好关系的意思,谁让沈家案子还得仰仗纪莲谈,现在可好了,她还搞好什么关系啊。
她气鼓鼓地喝了几盏凉茶之后,就见纪莲谈身边的几个近侍走进来,手里捧着些衣料布帛,金银首饰等物。
近卫把东西奉上,干笑道:“沈姑娘,这是世子吩咐我等送来的。”
纪莲谈不送这些东西还好,一送这些个金银首饰,沈灵毓平息了几分的怒火腾又蹿上来了。
她出身高门,家中长辈自小便教导她,若是居高位者冤了底下人,最好也不必道什么歉,赏赐些东西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