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毓倒是想换,只是她的衣裳首饰多拿去典当了,手头的钱要留着打点刑部,拢共就剩下两三身日常穿的夏裳,这件已是最厚的了。
她见纪莲谈的不悦中透着几分嫌弃,咬了下唇,没多说什么,转头回去换衣服了。
没过片刻,她再次出了别院,身上却只多了件罗纱的披帛——这衣裳加了跟没加似的。
新越王府离别院颇有距离,这边行李又不多,就连越王妃和平阳为了图轻快都是骑马的,沈灵毓这一身在马上跑起来,估计半路都得冻昏过去。
纪莲谈皱了皱眉:“你...”
他话还未出口,似乎觉察到什么,冷着脸调回视线:“罢了,走吧。”
沈灵毓见他终于不纠结衣裳的事了,不由长出了口气,正要翻身上马。
纪莲谈这时忽开了口,淡淡吩咐近卫:“我身子不适,把马车驾来吧。”
近卫愣了下,很快令马房把世子车架牵了出来,纪莲谈先进了马车,又撩起帘子瞥了沈灵毓一眼:“你也进来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沈灵毓已是冻的身上直颤,闻言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里,马车燃了两个小小暖炉,总算是驱散了一身初秋寒意,她略挪动了一下四肢,总算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纪莲谈说是有话要问她,但全程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他不开口,沈灵毓也老实闭上了嘴,免得纪莲谈又以为自己又动什么歪心思了。
这一路无话,倒是沈灵毓看到车外的街巷越发熟悉,心下不觉忐忑起来,犹豫半晌,按捺不住开口:“世子,越王府不知建在何处?”
纪莲谈这才想起来,很随意地道:“圣上令人翻修扩建了沈侯府,充作新的越王府邸。”
沈灵毓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张大嘴巴好半天。
虽然她对沈侯府的拆建早有心理准备,但,但万没想到,自己曾经的家这么快就要变成别人家了,而且那个人还是纪莲谈...想着纪莲谈没准以后还会用上她曾经用过的精致器皿,陈设桌椅,赏着她亲手种下的花儿,她心情着实复杂。
好半天她才没话找话地讷讷道:“这是圣上的吩咐?侯府规格可不比王府,倒是委屈世子了...”
纪莲谈唔了声:“圣上把后面一处园子一并赏下来了,到时候会打通翻修。”
沈灵毓历经打击之后,恢复能力快的惊人,等到了新王府之后,她已经回转过来,甚至探头瞧了几眼翻修后的新王府,忽然小声提点了句:“世子...近来可要小心瑞王和太后。”
太后和瑞王本就忌惮他久矣,纪莲谈自不会客气,倒是沈灵毓突然冒出这句让他有些诧异,侧头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沈灵毓不大好明说原因,胡乱搪塞:“之前世子为救我开罪了瑞王和太后,自然该留心着些。”
纪莲谈步步紧逼:“不对,若是因这个,你早该提醒我才是。”
沈灵毓吃比不过,支吾了两声才道:“我本来以为圣上是有事才临时召世子回京,可见圣上又是赠宅又是这般精修,怕是要留世子长住在京城的...”
她向上指了指,越发压低声音:“这话我只跟世子一个人说罢了,如今储位空悬,君王无嗣,按照先例,或传位亲弟,或传位出众子侄,如此,瑞王太后便和世子有了根本矛盾,圣上又留世子于长安长住,只怕瑞王和太后会更加忌惮,保不准便会先下手为强。”
她现在全仰赖纪莲谈庇护,略微肃了神色:“之前世子得罪瑞王,不过是内帷小事,您又一向简在帝心,瑞王就是再有怨气,想也不敢对您如何,但储位空悬,便是殊死之争,您可万要留心才是。“
纪莲谈神色动了动,第一次显露出如此明显的讶然之色。
鉴于沈灵毓给他的印象实在一般,所以在他心里,沈灵毓和其他那些贵女也没什么不同,镇日只知吃喝打扮,遇到事了便只会哭哭啼啼,更何况她还比旁的女子多了几分轻浮无礼。
但这一席话,显然不是一个庸碌女子能说出来的,倘她久经朝堂能说这话出来倒不稀奇,万没想到,她仅从圣上赐宅这一件事,就推断出这么多信息,而且基本上和眼下的局势吻合,可以称得上见微知著,实在很出乎他的意料。
沈灵毓见他若有所思,有些紧张地轻扯他衣袖:“殿下,可是我说错话了?”
纪莲谈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搭在自己袖间的三根白细手指上,他不置可否:“有空操心这些,不如操心操心怎么给自己多添置几件新衫。”
沈灵毓扁了扁嘴,不过她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瑟瑟寒风里搂着膀子主动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