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蒸腾，水流冲走了皮肤表面的污渍，争先恐后地涌向下水道。观月弥拧上淋浴头的开关，将头发尽数撩起，随后绞干。

她踏出浴室，平静地擦拭身体，吹好头发。

穿上储物室内取来的备用校服，拿起挂在干燥机旁属于五条悟的外套。

对方的外套并未有想象中的大，虽然长度盖住了腿根，但和成年人的仍有些区别。

这样一件外套，光用手搓洗泥点就花费了好一番工夫，想必晾干需要更长的时间。

不过已经洗干净了，湿漉漉地还给对方也没什么，让他自己挂在浴室吧。

观月弥如是想到。

夜幕降临，少女拉上宿舍的窗帘，推门而出。她手持五条悟的衣服，朝廊道的另一端走去。

十年前的高专与十年后的高专在外表上几乎毫无差别，走在相同的道路上，观月弥蓦然间涌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又很快被惨淡的回忆冲淡。

相见了却比不相见要更加寂寞……吗。

意料之中的状况。

夜风沁入了丝丝的凉意，牵起长裙似的裤摆。视线掠过宿舍门上整齐挂着的姓名牌，很容易辨认出每间房间的主人。

观月弥根本不用细看，便径自敲响了门。

没有回音。

她驻足等待，又敲了一次。

吱呀一声，一线微弱的光芒蓦地倾斜而出。

隔壁虚掩着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探出一个她不太喜欢的脑袋：“找悟的话，他在休息室。前面好像有直升机过来了，他说要去看看。”

“唔，直升机？”观月弥的指尖抵在唇边，似是疑惑又似是了然。

“你的熟人么？”夏油杰察觉了她表情中的不自然。

“不太确定呢，不过高专这边没有直升机可以停靠的地方吧？真是胡来啊。”她无奈地笑笑，“对了，夏油前辈，这件衣服能麻烦你转交给悟吗，太大了。”

“太大了”明显是个站不住脚的理由。

但夏油杰不会深究这些。

“可以啊，”黑发少年顺手接过，打开五条悟的房间挂了进去，“他不锁门的。”

“好的，我知道了。”观月弥礼貌道谢。

半开着的房门边，女孩彬彬有礼地伫立着，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夏油心中一动，递出搁置在桌上的报告：“观月，今天的事件你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个，学长，我也正有此意。请跟我一起去趟休息室吧？我有很重要的东西想分享给大家。”

少年闻言立刻扎起头发披上外套：“走吧。”

观月弥笑容微敛。

今夜无云，天空晴朗。

冬天能观察到的星星不多，像是集体约好冬眠去了。

宿舍离休息室有段距离，高专在别的地方不占优势，唯一的优势差不多仅剩下了占地面广。

因此，即便没有明显专供直升机降落的地方，但其实处处都可以自行降落。

“今天真是辛苦了，你穿的是歌姬的校服吧？新校服应该很快就会下来了。”与咒灵战斗经常会导致衣服破损，因此高专内存有多套校服，方便不时之需。

夏油杰自觉身为学长该对新人进行友好寒暄：“祓除咒灵的过程还顺利么？”

“顺利不顺利的……我都已经回来了。咒灵最后是由是五条前辈解决的，我没能帮上什么忙。”观月弥浅笑着扫了眼宽大的衣袖，“对了，这是家入学姐拿给我的，因为家入姐比较高，所以给了我歌姬姐的校服，真是万幸。”

不然她都做好穿湿漉漉的衣服的准备了。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瞥了观月弥一眼——对方说话的风格滴水不漏，根本不像一个为悟冲昏了头脑而加入高专的新人。只是她的回答莫名有点阴阳怪气，是针对他么？还是单纯和御三家那群人一样，天生如此？

如悟所说，她的动机确然可疑。

“前辈，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很想了解。”场面话客套完，观月弥切入正题，“请问你找到特级咒物的时候，现场有其他疑点吗？比如谁拿来这根手指什么的，河野小姐的背后应该还有其他操纵者。”

“抱歉，我的咒灵巡视了所有角落，没发现主谋者。但确实有个特别的消息，”夏油杰的脑海中浮现起女孩们惊慌失措的模样，平铺直叙道，“据森悠圣的未婚妻交待，河野千纱，应该已经在3年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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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夏油杰得到的信息及辅助监督的调查，河野千纱确实在3年前去世了。

人类去世后出于强大的怨念化为咒灵并不稀奇，奇怪的地方在于，河野千纱居然拥有肉身！且她不仅能在白天活动，还能被普通人类看到，几乎与寻常人类无异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消息还在等上面交涉，九州清木学院在你们离开后又额外发现了几具腐烂的尸体。因为学校后面本来就是墓地，河野巧妙地利用了这点来避人耳目。”

夜晚的校园通常没人，只要校门紧闭，后面发出任何动静都不会被注意到，何况附近皆为商圈。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便抵达了灯火通明的休息室。建筑里传来了五条悟熟悉的欠揍声，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前后踏入房间。

“杰，你来啦！”休息室内开着电炉，温度宜人，五条悟挖着手中的蛋糕，“这个超好吃，你快试试。”

宽大的木桌上此时摆满了市内知名的甜点。

夏油杰再次不着痕迹地瞥了观月弥一眼：“谁送来的？”

“八成是送我们回来的警察吧，那个叫神户的，大名鼎鼎的神户财团嘛。”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挺上道的，知道关爱同僚，不错不错。”

鉴于甜点数量惊人，高专众人短暂地聚集在休息室内，每人的手中皆持有一份甜品。

观月弥一一朝众人打了招呼，点过头之后，她便在桌上的包装袋中翻找着什么。

“小弥，你是在挑选口味吗？这样很没礼貌哦，”早就粗略挑选过一遍的五条悟恬不知耻地指责道，“我说啊，你就吃那个吧，那个。”

他指向的味道恰好是与手中蛋糕重复的口味——不是觉得最好吃才推荐，而是观月弥如果选择了其他的，他会减少一次品尝到不同口味的机会。

观月弥轻飘飘地睨了五条悟一眼。

人很奇怪。

如果是成年悟，她大约会听话地吃他指向的蛋糕，就像当年的泡面博弈大战。但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悟，观月弥就是不太想让对方得逞。

为什么呢？

是填补了十几年空白后的必然结果么？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地从各式各样的纸袋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信。她捏着那封信，直白地贴在白发少年的墨镜前。

哗啦一声，是纸张抖开的空气音。

“悟是没注意到这封礼函吗？没有认清是谁的东西就贸然开吃，究竟是谁没有礼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