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非鱼睁开眼,因为没睡好,眼里透着血丝。
这大清早的真的有人在号丧?湛非鱼本想继续睡,可距离春闱不到两个月了,“我也起来了。”
湛非鱼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至于外面的闹事的人,有何生在,甭管是谁都闯不进来。
两刻钟之后,崔芽把早饭摆在了桌上,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开始吃饭的湛非鱼,拿着空食盒退了出去。
灶房里,肖厨娘把蒸笼里多出来的包子递给了崔芽,“趁热吃了。”
“婶子,外面老的老小的小哭成那样,小姐都不在意吗?”崔芽是真的诧异,这哭嚎声把左邻右舍都给惊动了,门外都围了一圈人。
可让崔芽诧异的是湛非鱼依旧和往常一样洗漱、吃早饭,平静的好像都听不到这哭嚎声。
肖厨娘虽然不知道湛非鱼什么身份,但她从湛非鱼的衣食住行也看出了蛛丝马迹,小姐这里只有何姑娘贴身伺候着,但吃的用的东西无一不精贵,贡品都不在少数,温家大小姐只怕都没有这待遇。
“小姐连折家大小姐都不在意,更何况外面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肖厨娘笑了笑,开始收拾起灶房,“你只要跟着小姐没有二心,日后不会差的。”
“我知道。”崔芽咬着包子用力的点点头,自己是不聪明,可婶子说得对,跟着小姐就能吃得饱穿得暖,差事也不累,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拿,就算有人赶崔芽都不会走。
等湛非鱼吃完了早饭,穿上了狐裘抱着手炉走到了侧门口,这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的哭嚎声终于减弱了一些。
任谁都没这力气连续哭嚎这么长时间,不说跪在地上多冷,就说这嗓子也撑不住。
“出来了……”看到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围拢在四周的人喊了一嗓子,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走出门的湛非鱼。
“湛姑娘。”今日巡街的依旧是柯捕快,这会绕过跪在门口的老老小小走了过来,低声给湛非鱼解释道:“这是姚大民的老娘还有妻儿,姚大民昨晚上在大牢里自尽了。”
确切来说姚大民是招供后自尽的,不同于之前大刑伺候了都不曾松口,昨晚上姚大民是主动找狱卒开口的,吃喝一顿后就招供了,主审的还是孙府丞。
只是姚大民的招供在孙府丞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不等姚大民签字画押后又把人关回了大牢,让狱卒严加看守着。
孙府丞本打算今日一早再和白府尹汇报案情,谁知道两个狱卒不错眼的盯着,姚大民竟然一头撞死在牢房里,头骨被撞裂了,脑浆都迸了出来,当场就没了气息。
湛非鱼看着没有穿孝服,可头上却戴着白布孝帽的姚大民妻儿,“该不会是临死之前诬告是我指使他谋害白兆辉,所以姚家人来我这里讨个公道?”
柯捕快尴尬的笑了笑,湛姑娘都猜到了,自己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姚家人若是闹事,柯捕快还能把人带回府衙,可姚家这老老小小的就在这里跪着哭嚎,柯捕快也没办法,姚大民罪有应得,可根据这几日的调查,姚家其他人都不知情。
“小姐,我儿是给你办事的。”姚老娘哭的身体都颤巍巍的跪不住了,只能靠在儿媳妇的身上,哀求的看向湛非鱼,“小姐,求你给我们一大家子一条活路……”
姚老娘这一哭,姚大民妻儿也跟着哭嚎起来,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再加上七八岁的弟弟还有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妹妹,这一哭让人心生不忍。
有认识姚大厨的伙计此刻低声开口:“姚老娘就这一个儿子,姚老爹脑子不好,常年都要吃药,姚大厨的媳妇靠给人浆洗换些银子,姚大厨死了,这一家子也没有活路了。”
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要吃要喝要穿,关键姚老爹还是个药罐子,悲伤过度的姚老娘看着也快不行了,再加上四个孩子,男娃也就七八岁,这一大家子都靠姚大民媳妇给人洗衣裳只怕都要饿死。
柯捕快详细的和湛非鱼说了姚家的情况,姚大民之前在裕丰楼当大厨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工钱,但姚家开支大,房子还是赁的,姚老爹的药钱一个月都要一两银子。
更别提他媳妇这些年接连生了四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总会生病,再加上吃喝拉撒,姚家真没存下什么银子。
“出事之前姚大民找了牙行的周管事想要把他家赁的那小院子买下来。”柯捕快怀疑姚大民想要买院子的银子就是不义之财。
湛非鱼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衣裳上都打着补丁的姚家七人,“京城的院子至少得两三百两银子吧?”
姚大厨的工钱不低,可一大家子的开销同样不小,一年估计也就存个十两银子而已,想要买院子至少得二十年。
可这二十年里女儿出嫁要给嫁妆,儿子成亲也要花银子,若是家中老人过世,这又是一笔银子的开支,所以普通百姓即便用二十年也存不到买房子的银子。
“姚家的院子在北街口那边,院子逼仄只有两间房,牙行那边给的价是两百二十两银子,最少也要两百两银子才能买下。”
柯捕快巨细靡遗的回答,衙门把姚大民的事查的清清楚楚,只是这银子还没有找到,不知道姚大民藏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给他银子。
“小姐你行行好,我和弟弟妹妹不想饿死。”姚家大女儿泪流满面的看着湛非鱼,十一二岁的姑娘早就懂事了,哭红的双眼里只有害怕和不安。
“姐姐,我不要饿肚子……我饿……”最小的孩子也就三岁而已,话都说不出清楚,所以这一哭起来更让人同情。
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跪在地上哭求的四个孩子,只怕也会心软,毕竟姚大民罪有应得,可他已经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了,但稚子无辜。
“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行行好,给这一家子一条活路吧。”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忍不住开口,同情的看着这老老小小的一家子。
“是啊,这裕丰楼住一晚上都要几两银子,小姐你随便施舍一点,这几十两银子就能让他们一家子活下去。”
围观的百姓都同情弱者,再说了住什么地方不是住,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这些贵人喝一壶茶都要一两银子,这随便省下来一点就能活几条人命。
姚老娘听到这话更是感恩戴德的给开口说话的婆子磕头道谢,姚厨子媳妇也拉着四个孩子跟着磕头,又引来一阵唏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富不仁,天道不公!”有经过的读书人悲天悯人的感慨,看着湛非鱼更像是在看杀人凶手一般,毕竟她这是要逼死这一大家子。
“小姐,我家大民已经死了。”姚老娘说到这里悲从心中来,抹着眼泪哽咽着,半晌后缓过气来才继续说话。
“小姐我求求你,看在大民是给你效命的份上救救我可怜的孙儿吧,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不能拖累了我儿媳妇。”
姚老娘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竟然一头向着旁边的墙壁撞了过去,看这力度是真的不想活了。
“啊!”胆子小的妇人吓的闭上了眼,唯恐看到头破血流的一面。
何生一直站在湛非鱼身边,此刻姚老娘一动,何生就察觉到了,就她要撞到墙壁的瞬间把人给拦了下来。
原以为的血腥画面没有出现,但围观的百姓依旧吓的够呛。
姚老爹也吓傻了,“老婆子……”
“娘。”姚大厨媳妇哭嚎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要寻死的姚老娘,“娘,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相公!”
“奶……”四个孩子也跟着哭起来,大的小的都围在姚老娘身边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哭声四起,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早上接到衙门的通报知道儿子死了,姚老爹就感觉头痛的厉害,早上还没吃饭,再加上这几天全家都在担心被抓到大牢里的姚大民,此刻一惊一吓之下,姚老爹白眼一翻人就昏厥过去了。
“爷!”姚家大女儿再次惊恐的叫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