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没有白昼,只有无尽的黑暗。
蒲丁丁无法感知子时什么时候到来,只等着外面忙忙碌碌的婢女纷纷退去,绿火台进入沉静的时候,她便悄悄地从后面溜下了那九百天阶,在后门里头焦急地等待。
她后来困得差点睡着,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外有人小声叫道:
“蒲丁丁……你在吗?”
蒲丁丁猛然睁开眼,轻轻地打开了后门。
果然,长耳朵已经立在门外。
“你来了?你教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蒲丁丁问。
长耳朵将食指立在嘴边,“嘘”了一声,道:“小点声儿,跟我来。”
蒲丁丁犹豫了,她对鬼城并不熟悉,对长耳朵又不了解,还是应该小心谨慎。
长耳朵走了几步,回头见她不动弹,便又回去,微微笑了笑,道: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的!”
蒲丁丁咬咬牙,下了决心,决定跟过去看看究竟。
两个人这便绕来绕去地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看上去是一个天牢,门外把守森严。
长耳朵上前去,那些鬼兵纷纷弓身行礼,齐声道:“长耳罗刹大人!”
长耳朵冲他们摆了摆手,便引蒲丁丁进去了。
随后,他们又到了一个铁笼旁,蒲丁丁很害怕,问道:“这是干什么?”
只见长耳朵扳动了一下旁边的把手,铁笼打开了,长耳朵示意蒲丁丁进去。
蒲丁丁见他面目平静,眼中没有邪意,便按照他的意思进去了。
长耳朵也走进铁笼,又在里面扳动了一个把手。
然后蒲丁丁就感觉自己身子晃动,她“啊”一声抓住旁边的铁杆,脚下一软,便蹲了下去。
等她镇定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铁笼是在往下沉。
“这是什么东西?我们要去哪?”蒲丁丁忙问。
长耳朵不慌不忙地温声道:“别怕!我们这是去十八阶地牢,看你的爹娘和祖宗们!”
蒲丁丁很惊诧,还没来得及细问,铁笼就停了下来。
二人出了铁笼,借着微弱的黄盏灯光,穿过两侧都是石墙的廊道,来到了一间宽敞的牢房门口。
蒲丁丁往里看去,里面分散地躺着好多个人。
长耳朵敲了敲牢房的铁门,“咣当咣当”的响声把里面的人都吵醒了!
他们纷纷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道:“谁啊?这么晚!”
长耳朵大声道:“别睡了!你们的后代蒲丁丁,来看你们了!”
蒲丁丁吃惊地看着长耳朵,“这些人……都是……我的祖宗?”
长耳朵道:“没错,你的十八代祖宗都在这里!”
好家伙,这可真是家族大团圆啊!
一个瘦挑的老头抢上前来,“我看看!我看看!”
他眯着眼,看了蒲丁丁好一会儿,转头对后头的蒲无义,哆嗦着道:
“你……生了几个娃?”
蒲无义低下头,羞愧地道:“就……就这一个。”
那老头像被雷劈了似的,轰然仰倒,被后面的人接住,又扶了起来。
他再也不愿意看蒲丁丁一眼,仰天长啸:“绝后啦!咱们家绝后啦!”
说完便哇哇大哭。
蒲丁丁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她那个会哭的本事,是从祖宗这儿传来的!
那老头一哭不要紧,里面的人全都跟着哭了起来,顿时哭成一锅粥。
蒲丁丁不解地问长耳朵:“那老头,是我第几代老祖宗啊?”
“前十八代,这里面他是辈分最高的。”
两人说话间,那老头劈头盖脸地朝蒲无义大骂:“我们这一脉十八代单传,怎么到你这儿就绝后了!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可气死我吧!”
蒲丁丁喊道:“喂!前十八代祖宗,我还没死呢!我这次是来地府玩的!过几天我就回去!”
那老头显然对蒲丁丁所说的话无意深究,只是愤然地看向蒲丁丁,喝道:
“你死不死有什么干系!你一个丫头片子,终归是不能为咱家续香火!你终归是要嫁到别人家去,你不姓蒲!”
蒲丁丁:“……”
蒲丁丁本想着,至少他们的眼泪中,应该含着对她英年早逝的悲痛吧!
可是,似乎并没有,她被无情地嫌弃了。
不仅没有人同情她,甚至对她还有一种毫无理由的怨气。
长耳朵这时吼道:“哭什么哭!你们做人的时候作恶多端,如今做了鬼,还不积点口德!”
听了这话,牢里面的人都慢慢安静下来。
蒲丁丁却更加迷惑,问道:“作恶多端?你是说,他们都是作恶多端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