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床上铺着的厚草席,草席下是一套崭新的兽皮衣,这件皮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轩辕的最后珍宝。或许那时母亲已经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吧。于是这件衣服被改的格外宽大,穿起来松松垮垮的,索性他就将这件衣服压在了草席下,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穿上它,仅是孤单时拿出它来抱一会,纯把它当做回忆母亲时的一个念想。
记得那时候母亲看着略带不满的他说:“宽松点好,宽松了能穿的久些。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很多东西就不一样了。人总是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风雨的,你要学着坚强。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能让一个人无惧岁月,永远伴于另一人身旁。”
附宝看着他,眼中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怜爱,有关怀,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不舍。她知道她就快要离开了,但她不敢去想如果没有她在的话轩辕会活成什么样子,没有自己护着的话,部落的孩子们又会怎样欺负他,轩辕这个孩子最终是真的会成为传闻中的狂魔,还是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屈辱的一生。
以前附宝总是致力于消除族人们对轩辕的偏见,他渴望着这个善良的孩子也能像部落里其他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能够远离偏见、欺辱、战火、刀兵,还有死亡。但在她逝去前的那一刻她却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更希望这个孩子能狠一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的更好。多年的努力告诉她,人们的偏见不是你努力过,就会消除的。如果命运注定他将来会成为一个肆无忌惮的狂魔,那不防让这个时刻来的早一点,早一些他受的苦难就会少一些。
在附宝的心里至始至终就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狂魔,她不希望她的孩子背负这样的命运,最后走向灭亡。在她的眼中轩辕一直是一个可爱,懂事,善良的孩子。无论外人再怎么诋毁和讥讽,她对轩辕的关爱都始终如一。在她眼中轩辕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的儿子。就算以后轩辕真的成了狂魔,那也是她的儿子,她从来不介意做一个狂魔的母亲。
那时轩辕还是孩子心性,他并不理解母亲说那句话的含义,心里多少是有点委屈的。一件不能穿的衣服,再好看能有什么用。可当一个月后母亲病逝离他而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母亲会给他改了件那么不合身的兽皮衣,又对他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摩挲着手中的兽皮衣轩辕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谁能想到这件衣服竟然成了他最后一套体面的服饰。谁又能想到那个部落里唯一一个疼爱着自己的至亲会那么早的离开。
如今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没了当初的不适,相反却显得格外的合身。好似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将长发扎起,从屋顶的茅草中捣鼓出一把锋锐的石矛。记得这把石矛还是两年前他从祖屋那边顺来的,当时可把整个部落闹了个鸡犬不宁。逢人皆说要抓住那个偷石矛的贼好好教训一番。结果闹腾了许久大家也没个头绪,最后这件事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在轩辕看来那群人简直是又愚蠢又恶毒,心肠坏极了。污蔑自己狂魔的是他们,现在还给自己加了个贼的称谓。那能叫偷吗,那叫拿。部落的熊孩子人人都有,凭什么自己就没有。虽然这把石矛比起他们的更加锋利美观,怎么看也都份数珍品之列。但那又怎么样,他是有熊氏的少君。难道自己拿家里的东西也有人管的着?虽说整个部落没有一人承认他是这个部落的一份子,可他却从来没有不把这个部落当做自己的家。
站在门前向外望去,入眼是一片漆黑。暴雨从天穹倾泻而下,耳畔不是传来阵阵雷,一阵寒风袭来,吹的轩辕直打哆嗦。他承认他多少是有些害怕了,甚至心中还多了一丝胆怯。无论他再怎么催眠自己,都无济于事,面对自然界的伟力和神秘莫测的天威,恐惧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了。回头看向屋内那暗淡到即将熄灭的火光,轩辕陷入了沉思。
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有了退意,相较而言曾经在这部族所经历的一切屈辱,比起此时屋外自己即将面临的未知和危险,都算不得什么。
轩辕以前恨过很多人,恨部族里老是欺负他的熊孩子,恨那些披着人皮只知卑躬屈膝,却忘了反抗的“神奴”。可直至今日他才发现,有什么资格去恨别人呢,此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和那些人一样。他该恨的不是那些挥着屠刀指向自己的恶人,而是那个弱小且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