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俄军情报官忘记吴佩孚在速成学堂的专业了,他本来就是学测绘出身的,绘制那张地图的目的有事要说服日军相信他的判断,所以,虽然不能说是一点儿都不差,但两份地图相似度极高,这让大部分俄军情报官倾向于认定吴佩孚不是日本间谍了。
但还是有坚持认定吴佩孚是日军间谍的意见,理由也很充分,即便是来观摩日俄战争的,那也得是个有一定经验的军人,一个刚从速成学堂毕业的中尉军官、他能看懂什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日俄之间一直是大兵团作战,虽然也有小规模的遭遇战、偷袭战、渗透战等营团级以下战斗,但那多数都是偶发的,吴佩孚不可能亲临战场观摩,而大兵团作战,一个中尉又能看出什么门道呢?
于是,奉天俄军情报处策划了一场“论战”。
情报官们把回到奉天的休养、办事、休假的中下级军官找来了十几位,这些都是一线部队的军事主官或参谋长、副参谋长级别的军官,让他们就已经发生过的战役、战斗,还有对战局未来进展的研判,与吴佩孚展开一场辩论,假如吴佩孚是日军间谍,那这些一线军官很快就能问的吴佩孚哑口无言、暴露身份。
说是“论战”。究其实质、还是一场不同形式的审讯罢了。
一名懂中国话的沙俄军官,首先对吴佩孚深入战区的事情表示了严重怀疑,日俄双方在交战区设置了无数关卡、检查站,吴佩孚怎么可能通过哪些关卡的严密盘查,日俄双方都有中国人给他们服务,吴佩孚的口音、首先就不是标准东北话。
吴佩孚当初在东北执行任务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情形,他很轻松的告诉这位军官,义和团起事、八国联军入侵,山东有十来万人为了生计、“闯关东”,所以他这一口胶东话,不会有人怀疑。
由于沙俄、日本都把辽东半岛视作自己未来的势力范围,为了将来更好的统治这片地区,日军、俄军都对正常的经商行为不予干涉,吴佩孚说自己就是伪装成“布贩”通行其间的,他还顺口说出一些绢布的名称和价格。
俄军军官们虽然未必知道吴佩孚说的对否,他那么流利的读出棉布、绸缎名称和价格,让人没法再去怀疑他说的是假话,而且,吴佩孚还不怕俄军去核实这些话,所以说的时候很坦然。
检讨“辽阳战役”的得失,是俄军军官没事儿聚在一起时,会是不是拿出来讨论的话题,以为团参谋长以此向吴佩孚提出问题。
这正好是吴佩孚与福岛参谋探讨最多的一场战役,而吴佩孚恰恰当时又充当的是“俄军最高指挥官”,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吴佩孚不仅对答如流,还能指出俄军的失误之处,这与俄军一线指挥官产生了共鸣,他们也认为是高层指挥失误,才导致辽阳失陷的。
负责这次“论战”给吴佩孚做翻译的通司,也考过几次秀才、均为及第,这才与几个朋友跑到沙俄去做生意,他内心还是很敬服读书人的,尤其吴佩孚还是个秀才,所以他翻译吴佩孚的原话时,按照俄国人的习惯、在准确的基础上、翻译的要诙谐幽默一些,这让今天负责审讯吴佩孚的这些军官、对他有了不少好感。
及至吴佩孚讲到双方对阵态势、及战争发展趋势的时候,他把秀才的那些功底全拿出来了,因为之前就有现成的腹案,吴佩孚只需要将原来站在日军立场的发言腹稿,转换成站在俄军立场上讲就可以了,这不就有了“友军”的姿态了么。
由于这是决定自己生死的大事、吴佩孚不敢大意,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语言天分,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军史研究者”,他鞭辟入里的分析了俄日双方的优势和劣势,以及之前为什么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败给日军,今后与日军作战的方略。
期间,也有些俄军官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故意为难吴佩孚,不过这些问题恰好是福岛参谋曾经与吴佩孚探讨过的,此时吴佩孚把福岛参谋的意见说出来,恰好是与俄军完全不同的思路,这更激发了其他俄军军官的兴趣。
审讯,最终变成了军事辩论。
吴佩孚给俄军出的主意是,利用日军机械、呆板的战术,固守阵地、消耗日军,待其疲惫之时发起全面反击,其实,这也是俄军一直才去的战略战术,投其所好、才能取得对方信任。
此时的俄军兵力远高于日军,但分兵把守各个要点后,很容易让日军形成局部兵力的绝对优势,吴佩孚之所以不敢鼓吹积极进攻的战术,是因为俄军此时士气低落,从上到下都没有必胜的信心、信念,这让吴佩孚更进一步意识到,兵力、武器固然重要,但军心、士气更重要。
吴佩孚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战局分析,居然得到了这些俄军一线军官的普遍认可,即使有一些吹毛求疵的军官,也是因为吴佩孚的清军中尉身份,因为他们打骨子里就看不起中国人。
奉天俄军司令部军事情报处用尽手段,也没坐实吴佩孚是日本间谍这个事情,这让他们觉得在吴佩孚身上做不出来什么文章了,一些军官甚至同情起吴佩孚的境遇了。
总关着一个清军中尉也不是办法,要是清政府知道吴佩孚关在奉天俄军监狱里,说不定还会引起一场外交纠纷,于是,军事情报处做出了吴佩孚不是日本间谍的结论,准备宣布无罪释放吴佩孚,并把详细的报告、交给了在奉天的俄军远东陆军总司令库罗巴特金。
库罗巴特金看到军事情报处提交的、关于日谍吴佩孚的审结报告,他根本就没打开报告看一眼,直接拿起鹅毛笔、在报告上写下一行字:
应予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