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道远这些天一直不在蓬莱城里坐堂,他真的在这凛冽的寒风中、走村窜镇的做起了游方郎中,李丕森在他离城的前夜,与他围炉夜话,李丕森认为仅凭一人之力、于事无补,但任道远说了一句“不以善小而不为”,让李丕森感触颇深。
这些天李丕森在城内奔走,募集了一批粮食、木炭、棉被等物资,准备去城东南受灾最重的山区,探望由于大雪封山几乎陷入绝境的百姓,这些物资很多都是李家的,其他大部分也是他出资购买的,沉重的赋税、让城内的商户也都是艰难度日,蓬莱县令也只是象征性的捐了10两银子。
蓬莱,还不是全国受灾最严重的的地方,李丕森痛心之余,却深感自责,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此时却拿不出一个救民的良策!
李丕森的学生虽然也有家境贫寒的,可毕竟是在蓬莱县城内,李丕森力所能及的都帮他们安排了合适的生计,冻、饿他们是体会不到的,这也是他要带着这些孩子一同前往的原因,只有真正体会到了百姓的艰辛,他们才能更好的成长……
第二天清晨,李丕森和他的学生们,跟在近20辆大车后面,浩浩荡荡的出了蓬莱县城,向附近山区进发。
包括吴佩孚在内的学生都以为自己家贫寒,可当他们到了山区,见到那些真正家徒四壁的赤贫人家,才知道百姓有多么穷苦,吃的是不顶饥的流食,穿的更是无法抵御今年的严寒,以至于不少人家、大白天拥被而坐。
要去的地方很多,携带的物资有限,分配给每家的都十分有限,但老乡们无助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丝希望之光,仍然让吴佩孚感到震撼。
此行对吴佩孚的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但非常不彻底。
虽然他们也知道那些赤贫人家才是真正的劳动者,每年辛辛苦苦劳作所得、却常常不足以养家糊口,吴佩孚他们只是简单地把这归于赋税太重,而赋税太重又被归结于贪官贪腐、列强压榨清政府。
这当然不是吴佩孚的原因,一是历史的局限性,二是对封建统治的认识不深刻,三是浮于表面、并没有与老乡进行深入交流,找出问题根结,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其腐朽、残暴的统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儒术正是给封建统治阶级培养打手和帮凶的“治世之学”,八股文明着是“忠君爱国”,实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名利心。
儒术是虚伪的,古今真正清廉能臣有几人?想想北宋、明朝灭亡前那些学富五车的士大夫所为吧,难怪会有“自古爱国屠狗辈、衣冠楚楚换朝服”的民谚流传。
李丕森的出发点固然是想让学生懂的民间疾苦,将来做个清官、体恤百姓的好官,可他自身作为世家大户出身,对问题的看法难免同样有局限性,没有认识到老百姓困苦的根源在哪里。
在这大灾之年,由于清政府并没有救助灾民,一些当地士绅趁机向贫苦百姓放高利贷,居然也被李丕森认为是“帮助”百姓渡过难关的“善举”。
事后的讲评中,李丕森更是给吴佩孚他们灌输了要善待士绅、依靠士绅来管理老百姓的思想,这是封建社会一直存在的一个痼疾,但李丕森却认为这是江山稳固的基石。
李丕森认识不到,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魏忠贤被杀后,东林党把持朝政,江浙、两湖都在士大夫们的暗中支持下,士绅大量隐瞒土地、人口,使明朝最重要的赋税来源大大减少,再加上天灾、人祸引发的农民**,才让明朝的根基动摇了。
那些高居庙堂之上的士大夫,怎么会对民间的乡绅这么纵容?
孟子说“劳心者食于人”,只要靠别人供养的人才有办法读书学习,也只有地主和士绅有能力供养家族的年轻人去考科举,这些人当了官,自然要维护地主、士绅阶级的利益,而剥削贫苦农民最重的,恰恰正是这些地主、士绅。
科举看似公平,真正出自寒门的举人、进士能有几人?
说到底,科举是为了维护皇权的产物,绝不是为了选拔为民服务的管理。
李丕森忘了,像他这样不收学费的先生、全国能有几个?
李丕森教授的“皇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靠乡绅。”理论,深刻影响了他的学生们,吴佩孚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