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敏铮清醒的时候,她周围一片灰白,唯有身前的透明玻璃显露了一些别的事物。
从最初的惊异过后,她对于自己现下的处境有些无奈与侥幸。
在爆炸开始的一瞬间,霍敏铮把自己放入了纸牌。
那时候她想的是,就算是死,也不能死成一块黑炭。
把自己塞进纸牌没多久,霍敏铮就陷入了昏迷,直至现在。
她衣衫褴褛,精神和身体损伤都不小,纸牌内没有水没有食物,最初她以为自己会渴死,后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干渴和饥饿的感觉,甚至不会觉得困倦。
而且身体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
霍敏铮不合时宜地勾唇,看向透明的玻璃,墙壁外是房间天花板的四角,估摸着过了一个小时,画面转换,她看见了穆谨。
死寂的眼珠紧盯着纸牌,仿佛穿过了透明玻璃在窥探他的拇指姑娘。
但很快,穆谨的话令霍敏铮打消了自己被囚禁的疑虑。
他说:“霍敏铮,你死了以后,我没有再折磨祁阳了。”
穆谨背后的景象在变幻,从固定的装饰画框变成了床头的椅背,他的动作慵懒闲适,扯动着领带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霍敏铮隐约感觉眼前的穆谨长大了,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了,又或者只是穆谨气质过于成熟带来的错觉。
“祁阳现在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我给了其他研究员一张你的纸牌研究,让他们想办法保存,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纸牌一张张烂掉,变成了黑灰,就像你的死一样。”
一字一句他说的很艰难,穆谨微微合目,而后睁开看向手里的纸牌,仅剩的最后一张。
青年Alpha将嘴唇抿成直线,像是在思考该说点什么:“……你真的,什么都不留吗?”
他有霍敏铮存在研究所里的照片,从霍敏铮十六岁到成年以后的照片,穆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看一眼,生怕忘了对方的样子。
可是照片终究是照片,不如纸牌这样的随身物品,屏幕上冰冷的照片给不了穆谨对方就在身边的感觉。
他每天把纸牌放在紧贴心脏的衣服口袋里,用好几层东西包裹,就莫名地感觉霍敏铮依然在,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偶尔,他甚至能从日渐稀少的纸牌上闻到霍敏铮的信息素,如同幻觉一般。
听见祁阳活着的消息,霍敏铮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她伸手触碰透明玻璃,突然,有一滴雨落在牌面上,反应过来室内不会有雨水后,便看见穆谨小心翼翼地将泪珠擦掉了。
之后穆谨没有再出现在透明玻璃前,霍敏铮隐约能听见旁边有谁哽咽的声音,过的不久还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含糊不清的“霍敏铮”。
她没有说话,她不想赌穆谨能不能听见她说话。
是的,穆谨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可她就是不想让穆谨知道她还活着。
尽管破坏帝都并非穆谨本意,她也无可避免地对穆谨产生了更多的隔阂,哪怕他们之间本就因为祁阳造成了巨大的鸿沟。
或者说,她恨穆谨。
即便她一开始收养穆谨的目的并不单纯,却也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关心他,哪怕他变成了伴生灵也没有想要放弃他。
可是穆谨杀了她的朋友,掀翻了她拼命守护的城市,而她自己也因为穆谨的任性死在了废墟中,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霍敏铮一言不发地看着穆谨,她平复了许久,才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纸牌被穆谨层层包好后收回了衣袋。
接下来的时间,穆谨去研究室听建设城市的方案和策划,又跑到施工的地方检查。
他的生活很忙碌,忙着构建一个新的世界。
有伴生灵、有人类的世界。
穆谨没有因为霍敏铮的死而放弃一切,他只是每天沉默着,然后真正地成为了一名领导者。
灾后重建艰难困苦,穆谨率领众人凭借着旺盛的求生欲挺了过来,经济勉强开始运转,耕种面积随着穆谨领土扩.大而增加。
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拜访祁阳,趁着祁阳清醒的时候就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一点关于霍敏铮的事情。
祁阳说话时,霍敏铮同样在听。
“这么说,是你杀了敏铮?”
祁阳不知道是第几次向穆谨确认此事了,他每问一次都会崩溃一次,而穆谨总是平静地等他恢复正常,被他辱骂,再离开。
“是的,是我害死了霍敏铮。”穆谨如往常一般回答,几秒钟后,祁阳留着眼泪,张张嘴。
穆谨等着祁阳骂他,可祁阳没有。
病榻上的男子无力地支撑身体做起来,窗外的阳光渗进来笼罩在穆谨身上,欣欣向荣。
祁阳觉得穆谨不可以这么轻松。
“她本来不会死的,敏铮的死不仅仅是因为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