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仍旧阴沉,秋风卷起地上落叶。
“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突然得重病驾崩?真是外面传的那样?”
“小太子生性愚钝,怎么可能做到今天这步?萧姑娘查出来了吗?”
“魏王何时回京?可曾派人回京传个消息?”
萧穗才刚踏进书房,便有几个人匆匆迎上来七嘴八舌,她只是微微抬手,止住他们的话语,开口道:“先帝因张昭仪染上重病,任何人不得对外宣扬此事,新帝刚上任,诸事繁多,在魏王回来之前,不可给魏王殿下惹上麻烦。”
萧家见客的书房干净宽敞,来了这么多人也不显挤,两座铜人阅书像立在坐上案桌两旁,几个官员的案桌前都摆了香茶,有几个在私下议论,犹豫之色显在脸上。
“可萧姑娘……”
“萧某知道诸位大人的想法,但其余杂事一概等魏王殿下回来再说,”萧穗沉着而冷静,美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也望诸位近日多加收敛,树大招风,若是牵连到魏王殿下,休怪萧某不念情面。”
她面颊白净,一双眼睛尤生得漂亮,安安静静看人时会有种笑意,但淡声说话时,却又颇具威严感。
厅内官员一时噤声,萧穗厉害的是得魏王信任,和魏王脾性相合,又曾舍命为他挡过刀剑,说出来的话便代表魏王想法,不会作假,今天这般严厉,恐怕是在宫中受尽了冷眼。
有人胆大问一句:“萧姑娘,难道我们真要放任那个黄毛小儿不管?倒不如以魏王之名,让刑部详查陛下驾崩当天……”
“苏长史,”萧穗打断他的话,“刚才的话如果被外人听见,传到新帝耳中,他一声令下,便是诛九族的大事,到时任何一个敢为你说话的人,都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苏长史不敢再多言,萧穗摇头道:“诸位大人不用担心,先请回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差人快马加鞭通知魏王。”
萧穗让小厮送客,转身时的平静模样却让人隐隐约约察觉到她的怒气,也没人敢追上去。
纷纷落叶飘进九曲回廊中,角门处爬着藤蔓,婢女跟在萧穗身后,见身后没人,才小心翼翼道:“姑娘,翰林院秦编修也来了,他说要亲手给您一件东西,李管家就把他请到了偏厅。”
萧穗脚步一顿,秦编修名秦鲤,今年二十六,家境贫寒,在今年三月份殿试摘下前三甲的探花,是个俊俏青年,入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在皇宫负责历代古籍的修纂。
魏王十分看好他,说他日后熬出头,绝对有番成就,但萧穗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他接触过一次,不喜欢他疑神疑鬼的性子,和他没有多少交集。
“他何时来的?”萧穗轻拢住披风,“有说是什么东西吗?”
她在朝堂之事上多有严厉,但只要不触及魏王,萧大小姐对待旁人旁事却素是温和,服侍她的婢女都觉得自家姑娘纯善如天山雪莲,无人比得上。
婢女摇头,萧穗蹙眉,又转去了偏厅。
厅阁中檀色幔帐被挂起,案桌一侧坐着个青年,样貌清俊,浅绿鹭鸶官服肃正。
他见到萧穗过来,起身拱手朝她行礼,萧穗摇头扶住他,让他坐回去道:“事有缓急,秦大人若是为魏王而来,不必拘束。”
秦鲤往她身后看一眼,萧穗心领神会,让婢女先退了下去,她道:“上次进宫私下前去昭仪殿查探先帝驾崩证据,没想到被新帝的人拦个正着,关押几天,害府中管家去求舅舅在新帝面前提一句,让新帝不得不放我回来,秦大人这次有什么东西要亲手交给我?”
如果她不提前把自己为什么待在皇宫说清楚,秦鲤定会先一步问把原因问得底朝天,她当年跟魏王一起接触他时便觉此人日后一定是个麻烦。
秦鲤视线沉稳,他手伸向宽袖,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信,低声道:“新帝初登基,下令为保先帝名声严禁任何人私查宫中事务,下官认识一个敬事房的小太监,冒险请他誊抄一份先帝上个月的起居注,魏王回京前尚有些时日,顾请萧姑娘代为保管,届时呈交魏王殿下。”
御林军统领是裴元淮的人,这一点谁都没有预料到,现在想查宫中发生过的事难如登天,即使是萧穗都被囚了两日,其他暴|露的探子,生死未卜。
萧穗慢慢接过信件,打开看了一眼,抬头同他说:“秦大人有心了,我会交给魏王殿下。”
她眼眸如黑夜星般漂亮,靠近了看,只会越发让人觉得精致。
“劳累萧姑娘,”秦鲤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要说,“下官斗胆想问一声,萧姑娘和新帝是旧识,见到新帝时,他同姑娘说了些什么?”
萧穗心咯噔一下,裴元淮和她还没入京时就认识,她也没刻意瞒过这件事,秦鲤本就是谨慎多疑的性子,抓住点不对劲便会咬住不放。
她卷长睫毛微颤,薄唇抿成一条长直的线,微愤道:“我与他又有什么可说?他平日装得蠢笨,连我也被他骗了过去,现在想起他那张脸心中就气恼至极,只觉自己轻信他人,无脸再见魏王殿下和其他臣子。”
若是没新帝突然驾崩这一遭,帝位只可能是魏王的,她又是魏王喜欢的女子,魏王登基于她和萧家大有裨益,她没理由去帮当初弱势的太子。
秦鲤慢慢收起疑心,只是拱手道:“魏王殿下信任萧姑娘,下官只是怕有风言风语,故多嘴一问,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萧穗眉眼淡淡,他确实有几分眼力,但无论她和裴元淮说了什么,她终归都只是魏王这一派,她不会再转去向着裴元淮。
至于和裴元淮的隐秘事,瞒下来便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