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他们派婢女去大觉寺里争那倒霉被子,冷不丁被锦衣卫盘问几番,还以为是被陛下盯上了。
现在想想,估计也就是个例行公事,多少年前的旧案了,谁还记得那个破言官的死活?
倒是现在新皇即位,久宠皇后数月才临幸旁人,第一个便是咱们镇国公府家的小姐,便是入赘来的姑爷知道这事,都乐得大喝三杯!
现在是封了个极好的名号,今后若是有送子观音保佑,来年生个龙子龙孙,张家的荣华富贵更是几百年都享不完了!
柳承炎的心思并不在后宫。
他只是为张嫔口头下了一道旨,然后唤太监把白首辅叫来。
白首辅今日来得较晚,听说是午睡后刚起,但人没睡糊涂,行礼时还记得道一声喜。
“首辅,朕想寻个老师。”
柳承炎俯身看他,不紧不慢道:“一位通晓国库开支,能肃清吏部的名师。”
“大人可有推荐的人选?”
白首辅闻声抬头,一笑起来嘴角的痦子也跟着动。
“陛下是知道什么了?”
柳承炎并不作答。
白首辅也不多问,低头沉思。
两人皆是知道些许朝中密辛,但并不急着透底。
“若是说治财能臣,当是翁大人莫属。”白睦序双手作揖,面有敬色:“前朝翁大人当差的那几年,朝中进账清晰明白,上下皆是管教清晰,无人敢破冒半分官银。”
“那他现在在哪?”
白睦序拈须一笑,反而不多解释,就此告退。
柳承炎没有强留他下来,登时叫程潮来讲明情况。
白睦序那个老狐狸,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人精的很。
程潮习惯了随时待命,进了乾清宫再度被问话,露出苦笑来。
“翁大人确实有雷霆手腕,且清财有度,从前把吏部管得极好。”
“所以他人呢?”
“已经乞骸骨回归皆阳了。”
“多少岁了?”
“……五十二。”
“五十二?”柳承炎差点呛着茶,反问道:“白首辅六十多还在朝里呆着好好的,他五十出头乞什么骸骨?!”
程潮心里暗骂白老狐狸你倒是会溜号,得罪人的话全扔给我来说了。
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地如实相告:“翁大人……是被先皇气走的。”
翁奕为,前朝肱股之臣,一度开源节流为朝廷省下大笔银子,在羽林军北上抗敌时多次有力供给军需,在旁的政事上也力挽狂澜许多回。
这样的好官,是被前朝皇帝活脱脱气跑的。
原因无他,这两人的关系一个可以类比府里管家,殚精竭虑操持百务,想尽办法兴旺家业。
另一个则是鬼主意层出不穷的败家子。今天要修豹房,明天要御驾亲征,后天又要举宫北巡,想干嘛干嘛,哪在意银子的用度。
翁奕为不是没忍过劝过,也确实挡了好几回先帝纵情犬马的巨额开支。
可国库的钱理当用来体恤民情支援边疆,而不是拿去白白砸在豹子老虎的身上!
时间一长,哪怕白首辅拦着,人家也撂挑子不干了,直接上疏乞骸骨走人。
若是别的皇帝,兴许还会拦一拦,不让宫里所剩不多的明臣一走了之。
先帝巴不得这烦人精走人,前脚翁奕为一走,后脚又新修了雀苑,广招乐妓大肆行乐,往后花钱彻底没人管得住,只能听之任之。
柳承炎由衷理解白首辅为什么话说一半就跑了。
后半句全得骂先帝不是,谁说谁掉脑袋。
他沉默一会儿,又道:“你见过翁大人?他脾气如何?”
程潮老老实实道:“呛得很,我被他骂过。”
“为什么?”
“锦衣卫修房子花钱有点多。”
“……”
真是给他这便宜哥哥要收拾无穷尽的烂摊子。
柳承炎心想皇兄你送我一个位子,我帮你把破落朝廷补回来,我们算是扯平。
这么个性格刚烈的老臣,尽忠朝廷结果被活活气走,再想请回来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柳承炎虽然并不怎么摆架子,自己亲自去皆阳府接他老人家回来都成,但按着皇帝的礼数,并不能这样轻易行为。
他叹口气,只能想别的办法。
要不送礼吧。
“这位翁大人,可有什么着迷的东西,诸如文玩字画,美食珍馐?”
程潮摇摇头。
“翁大人生平最喜欢钓鱼,别的一概都没兴趣。”
“他只用青竹竿钓鱼,从前有下属想要拿碧玉竿行贿,被直接骂了回去,转头还降了那下属的职。”
“钓……鱼。”柳承炎停顿片刻,喃喃道:“喜欢钓鱼……”
他脑中有什么一晃而过,突然站了起来。
“程潮,你亲自替朕去一趟皆阳。”
“就说朕愿替皇兄赔罪一回,不仅要在太液池旁宴请功臣,还让他亲自钓一次那御花园里的锦鲤!”
程潮身形一震。
陛下!!那可是太液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