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不会说官话,意外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脸上即刻扬了喜色,连声谢过方才告退。
桩桩件件,像极了妇人操持管家,得拿出十二分的细心来逐一推敲。
前三四个人来时,他还没有睡意。
听到后面,大臣拖着东南官话没完没了的汇报情况,说一句通事翻译一句,瞌睡都乘着檀香暖炉里的热气涌了上来。
柳承炎撑着瞌睡眨了下眼睛。
“不允,下一个。”
困意正浓时,贵州来的御史高声急告。
“汗起闹!”
“皇上,他说大事不妙。”
虽然这回御史报的事情仍是一句没听懂,但情况全都交代了个清楚。
竟是在状告首辅白睦序结党成风,贪污受贿,目无王法,单是罪行便列了九样!
柳承炎睡意一时间退了个彻底,凝神听完他一桩桩一件件告完,半晌不语。
“知道了,退下吧。”
这个御史刚进完言,下一个仍是御史。
这次告的是镇国公张平与太傅黄枞山,越制修府、结交商宦,目无尊上。
朝中东南官宦凝作一派,西北官员抱成一团,这才刚过了半年安生日子,竟是直接挑了棋子来试他的态度了。
真要是逐字逐句都听了御史的鬼话,那朝中要员全都得杀个干净。
柳承炎原本有意回宫就寝,此刻起了又怒又笑的心绪,索性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回去。
“陈毫,叫锦衣卫指挥使来。”
太监听出皇上情绪不对,连忙应了差事,不一会儿把统领请了过来。
一炷香的时间,程潮跪地行礼。
他年龄三十有四,须浓目铮,开口时声音深厚有力,一听便知道习武多年。
“来得竟然这样晚。”少年冷声道:“怎么,朕使唤不动你?”
“陛下,南司位置偏远,臣已择了最快的马。”
“那就迁司。”柳承炎清楚他话外的意思,凝视着他的眼睛:“迁至东华门内,机动往来不得有半点延误。”
“朕要你亲自去查,南北两党的盘结关系,白睦序日常的访友出行。”
“前朝不喜锦衣卫,把你们放置在外,还让东厂压过你们一头。”
“程潮,你心里清楚,今后你平步青云,是谁给你的日子。”
程潮下意识想抬头看他,又急急压低了视线,谢过恩便想告退。
但柳承炎并没有放他走。
他现在的眼睛太少了。
他只有一个人,单是朝中文武便要一一摸清底细,在一帮老油子面前得立出威势与觉察来。
锦衣卫便是得了恩宠,仍不一定得力。
“现在你手下有多少人?”
“……一千五百余。”
“那就增设至四千,具体选人由你调配,今后重案可以刑讯官员,但不得□□逼供。”
柳承炎起笔下旨,三四行写完盖了印章,示意陈毫交到他的面前。
如果说南司移至东华门内已经是圣上莫大的荣宠,此刻增设数倍援手便是直接给了实权。
“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少年平静道:“写回呈时半点废话都别有,把利害关节告诉朕,清楚了吗?”
他得借着程潮的势,看清楚朝中真正的动向。
也看清楚这避而不出的白首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臣子。
程潮变了神情,接旨时后背都绷得笔直。
“谢陛下圣恩。”
几来几去,已经从晚来黄昏忙碌到子时二刻。
先前候在暖阁里的臣子好歹还喝了碗蜜汤,乾清宫里晚膳都没来得及进。
眼瞅着皇上像是忙完了所有的事,陈毫这才小心翼翼凑近了些。
“陛下,奴这就去传膳?”
“嗯。”柳承炎揉着眉头又道:“把前朝史册拿来。”
陈毫原本已经退了几步,有些懵。
“陛下是想先用膳还是……”
“边用边看,不耽误。”
困意饿意绞在一起,他其实并没有太大胃口。
大太监看了前朝荒唐事十几年,没想到换了新朝会完全反着来。
他刚要告退,有小太监凑过来耳语几句,遂立刻换了笑容,快步向前。
“陛下,皇后娘娘亲手烹了三鲜扁食和咸鼓芥末羊肚盘,您看着……”
柳承炎侧头看他:“皇后这时候还没有睡?”
“是,自申时知道您一直没用膳,便一直候到现在了。”
少年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还等什么?快叫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