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不关你事啊,我是自愿的……”贺寒吹挤在医院输液大厅的硬座上,左臂打着夹板,右手扎着针,艰难地和身边陪护的岑行解释,“再说,我伤得真的不重啦,刚才医生都说没什么大事的。”
确实不重,当时差点让高速行驶的车擦得飞出去,但贺寒吹在给罪魁祸首上了个追击符的同时,顺手给自己简单地治了一下,硬生生把断裂的骨头修成轻度骨裂,现在不疼不痒,无非是得保持这个左夹板右吊针的身残志坚形象。
除了动弹不太方便以及抗生素可能让胃不舒服,主要问题就是这个形象实在有点蠢,不符合她优秀青年天师的形象。贺寒吹机智地想了个办法,回家以后干脆在夹板上画满能发光的符咒,最好是霓虹效果的,晚上出门能腾出拿手电筒的手,拳击妖怪时还有点赛博朋克的味儿。
不过这个机智的想法没法和岑行分享,她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安抚他的话,“我真没事啦,你看,我的手还能……”
“……放下!”岑行被她试图抬起左臂的行为吓出冷汗,赶紧阻止贺寒吹,“别乱动,再裂开就不好了。”
贺寒吹“哦”了一声,乖乖地把手臂放在扶手上,神色平静,仿佛就此和这条手臂脱离连接。
岑行轻轻叹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当时情况确实不太好,谢谢你推开我。但我觉得,以当时的距离,你照顾自己会好,不需要在意我。”
“那么近,真被擦到会骨折的吧,很痛的。我就是顺手一推,而且这是我的……”在岑行这样的普通人面前,贺寒吹觉得用“职责”这种词显得有点中二,纠结着挑了个差不多的意思,“……梦想嘛。我想保护我身边的人,我做到了,我很开心,没别的理由。”
说完,她又纠结了,觉得用“梦想”这个词,中二程度好像也不相上下,隐约还有点尴尬。协会确实有要求天师保护普通民众的条例,但不能大喇喇地说出来,贺寒吹也不知道怎么补救,干脆朝着岑行笑了笑。
不久前才从砖石人行道上爬起来,又被车刮到骨折,来医院一套检查加上夹板,她再天生丽质,也挡不住脏兮兮的灰尘和血污,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既不像破窗而入时的冷艳,也不像后来敲门时那种呆呆傻傻的可爱。
但这一笑真是漂亮,透过外边那个蒙着尘埃的壳子,分明说着不切实际的话,眼睛却亮晶晶的,好像真的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岑行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声,不对着她输出成年人的世界更冷酷的价值观,犹豫片刻,没摸她的头:“……嗯。”
贺寒吹等了一会儿,看他应该不打算再说话,斟酌着打算解决医药费的事情:“对了,那个……刚才我把手机给你,你帮我给老师打电话了吗?”
岑行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奇妙关系,没多问:“嗯。那边说过会儿过来。”
“那等他过来,把钱给你吧。我觉得医药费什么的,还是让我老师帮忙垫一下比较好,用你的我有点心虚。”
岑行刚想说不用,稍远处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喊贺寒吹的名字。
“在这里!”贺寒吹记得这个声音是帮忙上夹板的护士姐姐,拉长声音,“这里——”
她的音色挺有特色,语气严肃时显得冷,招呼人又显得迷之热情,护士姐姐一下子就辨别出贺寒吹的方向,和身边来问的人指了指,转头给别的病人拔吊针。
和她问路的人稍稍点头,手往兜里一插,迈着长腿,从人群中穿行过来,本来是人挤人的场面,但因为这人身高腿长,强行走出摩西分海的感觉。
贺寒吹以为是那个小圆脸的护士姐姐要过来,都挂上了营业笑容,眼看走过来的是这个狗东西,笑容逐渐消失,等人走到面前,才不情不愿地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师兄好。”
“你还活着啊。”师兄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边上的岑行,“你好,我姓余,余业。冒昧地问,你是刚才给林先生打电话的人?”
岑行对这个一身休闲西装,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英气质,且还是贺寒吹师兄的男人毫无好感,甚至有点想攻击他,忍了一会儿才忍住:“林先生?”
“就是她的老师。”余业保持着天师的营业笑容,“我不是她直系的师兄,习惯这么叫。对了,怎么称呼?”
岑行心说不是直系也好意思叫师兄,面上倒是礼貌地点头示意:“岑行。”
“好,岑先生。”余业点头,“多谢岑先生这段时间对寒吹的照顾。垫付的医药费方便现在结一下吗?不能再麻烦你了。”
“结你妈。”贺寒吹开始暴躁,脱口而出,看了岑行一眼,脸上又有点发烫,咳了一声,低声和余业说,“我不用你的钱,我宁可欠着。怎么是你来,林老师呢?”
余业无声地做了个“在观测所”的口型,无缝衔接:“怎么能欠着呢?你从小就不听话,麻烦我们就算了,怎么到外面了还这样,给外人添麻烦?”
岑行觉得这句话莫名扎耳,胸口不太舒服,沉默几秒,干脆站起来,微微俯身和贺寒吹说:“抗生素对胃有刺激性,你中午吃的不多,我去给你买份粥?要不要再加一份蟹黄汤包?”
贺寒吹受宠若惊,背都挺直了,她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岑行,但想到边上的余业,果断点头:“那谢谢了。汤包就算了,冷了会腥,我想吃煎饺。”
“好。”岑行含笑点头,摸摸贺寒吹的头,“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