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孟夜来一边修补清扫屋子,一边思考“靠什么养活自己”的问题。
原先在仙门,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弟子,吃穿都不愁。如今下了山,不做仙人做凡人,就得考虑生计问题。
自家铺子虽然破旧,但是好在底子不错,还能住人。再加上前世她为了赚生活费在甜品店和奶茶店兼职了好几年,手艺不差,这辈子开个店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于是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继承祖业”,重新将茶饮铺开起来。
于是得了空便去市场调查。
甜水巷比一般的小巷稍宽阔些,巷口与青柰河边的繁华长街相接,巷尾通向银桂街,再走过去便是城南的城隍庙,逢年过节的很是热闹。
这条巷子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客栈、药铺、米店、布店、豆腐坊这些普通的店铺便不提了,还有肉案子、熏烧摊子、酱园店,生活上所需要的,一应俱全,非常便利。
长街上许多富户将自家深宅的后门开在甜水巷,也是为了此地的便利。
甜水巷里的铺子大多做的是小生意,前店后住,即前面做生意,后头可以住人。
自家的铺子亦是如此构造,非要形容的话,大体是个不规则的工字形。
铺子很小。前店的门脸只有一间横向的大屋,门开在正中,左侧开了扇大窗,半面墙高。窗扉上换了洁净的白纱,窗下摆柜台,路过的客人不需要进店便可以站在窗前买茶饮解渴。
屋檐很宽,防雨遮阳,只是瓦片残缺不全,她也不会上房修补,只得暂且将就。
往里走是天井,中间有一方窄长的小水塘,天井天晴时透风透光,浆洗和晾晒很是方便;若是雨天,雨落下来便汇进水塘流走。
跨过天井又是一间横向大屋,隔出三开间,中间的堂屋朝南正对天井,平时可以在这里吃饭歇息。左右两边是两间卧房,记忆中,原身住在东侧,老夫妻住在西侧。
“工”字的两侧凹陷不对称,分别是庖厨和一洼小小菜畦。庖厨旁有汲水的井。
庖厨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堂屋,方便自家饮食,一扇通前店,这样便省去了拎着沉重的茶桶费力穿过天井的麻烦。
小屋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一处都用得其所。
用前世的话来说,得房率甚高。
自家铺子左手边是杨二娘开的豆腐坊。
右手边接的是一处深宅,鲜见有人进出,也许是大户人家嫌旁边有个闹鬼的铺子晦气搬走了,也许只是单纯因为高墙隔绝了一切声息,不过如此倒也安静。
逛逛吃吃,收拾了许多天,孟夜来才将破败茶铺修整停当。
里面的锅碗瓢盆炉灶器具修的修,洗的洗,买的买,等食材基本上凑合齐全,在天玄宗存下的积蓄也只剩下几个叮当响的铜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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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晨露浸湿了脚,豆腐坊的杨二娘下了门板,叫儿女看着豆腐坊,自己担着豆腐上长街卖。
中午时分,豆腐卖完了,便挑着空担子走回甜水巷,惊奇地发现,隔壁的孟记茶铺重新开张了。
铺子门前的青石板用清水洒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摆了几盆绯红色的野蔷薇,宽阔的屋檐撒下一片阴凉。
檐下的窗扇开得极大,站在路上便能看见里面的柜台。
“孟记甜品铺”几个大字被细细描过,招牌又重新挂了起来。
门板上贴了块红布,醒目,惹眼,言简意赅。
“开业大酬宾:买饮子,赠点心”。
仙门弟子不得志,回家当垆卖茶汤,这也算是桩奇事。
关键是这小女修还生得十分貌美,于是便引得不少本巷街坊慕名前来看热闹。
门口台阶下的阴凉地里,三三两两的路过街坊,驻足围观,七嘴八舌地站在铺子前。
有人奇道:“她当真把这铺子开起来了?”“可惜咯,学了这么多年,这便放弃了,做人还是要有耐性……”“啧啧,仙人近庖厨,有辱斯文呐!”
感慨的声音令人牙酸。
无论是奚落还是称奇,孟夜来都不觉得稀奇。
毕竟前世“X大才子回乡卖猪肉”这类的新闻底下,网友的各种言论可比眼前这些人辛辣刺耳多了。
说闲话面刺别人就跟上台演戏似的,要得就是个响儿。
最好是亲眼看见当事人听到之后又气又赧又无力还击的反应,讲体面的撕破脸皮,涵养好的破口大骂,脸皮薄的羞愤欲绝,这才过瘾呢。
偏生,孟夜来没有一点反应。
新糊的洁净窗纱下,小火炉青蓝火焰招摇。
少女恍若未闻,雪白得近乎透明的年轻脸庞,既不凄苦,也无羞愧,手中有条不紊,浓郁的甜香味渐渐四散开。
没反应,那就没意思了。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悻悻走了。
渐渐的,剩下的人关注点就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