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一旁的严秀才开了口,小声道:“……小白大人?”
白衣少年傲娇地微微一颔首,便是认了自己的名号。
红毛怎么也没想到,北境鬼王座下大名鼎鼎的勾魂使白大人竟然是个十几岁样貌的少年!
而严秀才虽然为鬼胆小怕死,但是作为野鬼游荡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对于如今的鬼界阴司的由来也是如数家珍。
上古时候,天地分天人冥三界,供奉天君的神庙与供奉冥君的冥司是人间香火最繁盛之处。
千年前,地底万千恶鬼爬出无间深渊,为祸人间,诸神与恶鬼交战,天地末法。恶鬼被镇后,诸神却也陨落。作为原神之一的冥君死后,连带着冥府罗酆也沉没了。
没了天冥两界的管束,凡世的孤魂野鬼便开始放肆地为祸人间,逼得中洲零星的修士们不得不结伴斩除邪祟。
而后,这些修士们占据秀山灵水,开山辟坛,招纳弟子,渐渐形成了各大仙门。
与此同时,逃出罗酆的阴司鬼吏散入人间,渐渐归拢在南北境的两位鬼王麾下,重组阴司。
只不过,世道早变了。
现在凡世最时兴的事儿不再是求神拜鬼,而是凡人修仙,是大道长生,神庙和冥司都早没了千年前那般繁盛的香火和信仰。
严秀才在脑海里刹那回望了千万年,沧海桑田,一种难言的感慨荡出胸臆。
他当然不知道,《误入仙途》要营造的就是这种厚重而又稍带虚无的(伪)历史感带来的逼格。
原书第一章开篇就把这种微带装逼的叙事节奏拿捏得死死的:
“这年,在修仙者的帮助下,中洲大陆上,南方最后的零星战乱也平熄下来。人间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中洲向北,极寒癸地,有旧日幽都罗酆。酆都周回三万里,高二六百里,是万众死气根源之地。此地沉寂千年,杳无人烟,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清脆啼哭……”
……
眼前的圆脸少年虽然看着像个半大的孩子,却是北境鬼界鼎鼎有名的勾魂使。
高大的城隍皂隶也对他毕恭毕敬,此刻正微微弓着背为自己的外甥说好话,模样十分滑稽。
红毛在挥拳之前,哪知道会被别的鬼官亲眼看见,好了,现在舅爷也护不住他,于是一下子怂了,刚才铁塔似的威风不知道哪里去了,结结巴巴,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严秀才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把自己是如何忍饥挨饿、如何被红毛欺凌羞辱的遭遇讲了一遍,最后哭道:“勾魂使大人,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少年听罢,手掌一翻,挥出一张小小的纸片,落在地上便化出了人形。纸片人额头有一枚鲜红的法印,它的手上也有纸剪的锁链和灯笼,竟是个纸无常。
纸无常俯地听命。
少年脸上依旧噙着嬉笑,对纸无常简洁下令:“送夜叉去九幽的枉死城。”
红毛听完,脑子里嗡的一声,一句话落在他耳朵里就只剩了三个字——“枉死城”。
传闻北境鬼王残忍暴虐之极,枉死城便是他的鬼狱,极为严酷,许多祸世的大鬼大妖都被关押在其中。
虽然也没有鬼真的见过鬼王老人家本尊,但传说谁没听过?
传说中,北境鬼王魁梧犹如高山,目光炯炯犹如蓝月,连鬓胡子拔下来一根就能阻断溪流,声音犹如洪钟能震碎魂魄,还喜欢以枉死城中的妖鬼幽魂为食……
红毛夜叉的胆量和他的身形实在不匹配,两眼翻白,当场晕了。
小白揣着手,没管红毛,转过去斜睨了一眼严秀才,又问:“你坟在何处?”
“我……”严秀才愣了,脑袋里像有团浆糊,死了太久真想不起来自己的坟在哪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他记得,也不至于沦落成现在这副无坟可归四处流浪的悲惨模样,于是低头道:“我不记得了。”
小白道:“也罢。送秀才鬼去厉坛。”后面半句是对纸片人说的。
厉坛……是个什么地方?
严秀才不明就里,只得大着胆子,畏畏缩缩问:“小白大人,厉坛是什么地方……我怕他们又打我……”
“大胆!打什么打!小白大人能害你么!”
不等勾魂使发话,那城隍皂隶便粗声粗气地喝道。
想到这秀才鬼连自己坟在哪都忘了,也挺可怜的,皂隶又解释道:“厉坛是鬼界阴司所设,是专门收容你们这些无祀幽魂的所在,运气好的野鬼才能被送进去呢。还不快快谢过小白大老爷!”
严秀才闻言,自然是不胜感激,噗通跪下,朝小白磕头。